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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我點了點頭。

  她哆嗦著手,點著煙,沈丹青,我將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機會,也是最後一次向你求愛,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知道我傷害了她,可我無能為力。

  她坐在椅子上,身體往後一仰,我看到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沈丹青,你知道嗎,我才是那種從最底層掙扎上來的女人,十五六歲被拐騙出來,家在山區,你信命嗎?反正我是信的。把我拐走的人叫馬林,他對我父母說到了大城市可以掙到很多錢,可我從坐上火車就知道,我沒有回頭路了。八年前馬林對我說,丫頭,出來就信命吧。那時我被他拉著進了火車,火車開往深圳,我心裡充滿了興奮。別人管這叫拐賣,但我卻覺得無比興奮。十五歲的我,終於可以不再念書了,我要去那個被叫做深圳的花花世界。

  到達深圳的第一天馬林就睡了我。我嚷著疼。他說,第一次總會疼的,以後就會好的。我沒再嚷,之後沉沉睡去了,第二天早晨我睜開眼看到馬林買來了早餐,我吃了好多,我實在是餓了。那是我和馬林吃過的最後一次飯,因為中午他把我賣給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打量我說,太瘦了,也沒胸。我儘量使自己精神一點,然後挺了挺胸。馬林說,她不錯的,會來事,而且她有骨架了,吃點好的,肯定能長開。

  葉燕燕就收了我,葉燕燕是洗頭店的老闆娘,又黑又胖,可她手下的女孩子個個美貌如花。後來的一天那個叫葉燕燕的女人告訴我,馬林死了。馬林是個人販子,他拐賣了好多如我一樣的少女,其中還殺了一個,因為那個女孩子不如我聽話,所以,他被公安局抓起來後就沒命了。

  聽到馬林死的消息我居然沒有報仇雪恨的念頭。我想起他趴在我身上告訴我,第一次總會疼的,以後會好的。那時深圳的天空下著雨,我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前,穿著葉燕燕給我買的蕾絲胸衣,黑色、褸空,十分性感,我還是沒有胸。葉燕燕說,再過兩年還是沒胸的話,就要給你去隆胸。

  葉燕燕是開洗頭房的,但我和其他幾個女孩子都不會洗頭。我們只會拿了洗髮液放到男人頭上去,一邊揉搓一邊問,你還需要不需要什麼服務?如果他需要會帶我走,我的收成和葉燕燕四六分成,她要六給我們四,很不公平。但葉燕燕會罩著我們,她表哥在公安局,掃黃打非的時候我們麗娜洗頭房頭照洗歌照唱,葉燕燕說,咱這是天上人間。

  我跟著葉燕燕做了三年,那三年我一直說自己十八歲,其實我只有十六歲十七歲,但我會把自己畫得很妖豔,女人一妖豔就顯得老了。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真不像十八歲的,我把錢寄到老家,和她們說,我在一家公司做秘書。爹娘居然相信一個隻上到初三的女孩子能在深圳做秘書。有一次春節我回家,鄉親們說,把我們的女兒也帶出去做秘書吧,我揮揮手說,你以為秘書說做就能做的嗎?

  那時我就有想哭的衝動。可我只是想想,我媽說我從小就眼窩子太深,根本不會哭。有一次摔折了腿都沒有哭。馬林也說過我,你怎麼不哭啊?因為他睡了所有被拐來的女孩子,那些女孩子都哭了,只有我沒有哭。眼淚也是身外之物,它有什麼作用?可以救我?所以,我不哭。

  跟著林平是因為他看中了我的機靈。他來洗頭,我不但和他聊天,他說生意上的事情我也跟著他說,請他放寬心,什麼事都一樣,車到山前必有路。林平的生意很大,房地產、娛樂業,還賣汽車,所以,葉燕燕說,誰要是讓林平看中了,就等於發了。我就讓林平看中了。他拍著我的手說,多大了?我說二十。我又撒了荒,我才十八,我故意要把自己說得大些,這樣人家用起我來就放心了。跟我走吧,林平說,給我做老闆娘,那個夜總會交給你行嗎?你有一個股份,但必須和我一條心。行,我說,我這就跟你走。

  我來到了南京,到南京的第二年,我真正二十歲這一年,我遇到了你。

  然後,一切改變了。

  NO.21

  是的,一切改變了。

  白碧纏上了我,只因為,我是第一個讓她動心的男人!

  她的故事讓我十分傷感,如果每個女人都是一朵花,那麼,白碧就是一朵還沒有綻放就凋零的花,蘇小染至少還愛過陳家駒,白碧沒有過愛情,她對於我,只是她一個人的愛情。

  那天她哭著走了,我站在樓道裡,看著她修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道盡頭,我倚著門站了半天,無限地惆悵著。

  太惆悵了。這世上的愛情為什麼這樣陰差陽錯?

  白碧再也沒有來過,而我忙著生意,漸漸忘記了這件事情。

  不久以後,蘇小染提出太鬱悶了,要和白碧一起去旅行,去美國玩,我說,有什麼好玩的,美國最沒有意思了,等著我吧,我忙完這段就陪你去歐洲玩。

  蘇小染說你哪天能忙完啊,我們去玩些日子吧,她美國有個朋友,包吃包住,我用不著帶多少錢,你把錢全投資在那個酒店裝修上吧。

  真乖,我誇她,居然會過日子了。

  再攔著她,就真說不過去了,畢竟她天天一個人待著太悶了。她一直把白碧當成好朋友,白碧能陪她我也是高興的,何況,我拒絕了白碧,總覺得欠她什麼,這次,她們能一起去,說明她不計前嫌。

  走之前,我給她們送行。我說,好好玩,早點回來。

  蘇小染說,沒准,玩瘋了就不回來了。

  你敢。我打她的小腦袋。

  我們在白碧面前打情罵俏,白碧很冷靜地看著我們,不說一語。蘇小染喝多了,非跑到我的腿上坐著,讓我摟著她。我看了白碧一眼說,別鬧了,你都多大了?

  多大了也是你的寶貝。

  你又不是我閨女。

  我就是你閨女。

  那就叫我爸爸吧。我放肆地說。

  爸爸。蘇小染居然真的叫了。

  我們都呆了一下,我的心裡卻漫上了心疼,是的,她真的迷戀我了!我的蘇小染,這個壞女孩子,她重新找到了愛情。

  我們開著玩笑,白碧始終很冷漠,她的眼神散發出幽幽的一種東西,非常讓人害怕。

  送走她們之後,我瘋狂地幹了起來。趁熱打鐵,又接了幾個活,我想,等蘇小染回來,就先給她買輛車開。

  她虛榮心很強,看到南京漂亮女孩子開車就說,她長得那麼難看,還開那麼好的車,不公平。

  我就附和著她說,不公平,你開准比她好看。

  那是。她很得意。

  至少給她買個寶來開開吧。

  這樣想著,就很有動力,公司裡十幾個人看到我高興也常常開我玩笑,說要在秋天吃我的喜糖。

  好好,我說,到時候一定請大家吃喜糖。

  我懷著美好的希望等待著秋天的到來,好像每一天都是好日子。表哥對我的態度也好了很多,他說,看來,這次你是真的了,算了,看你這麼執迷不悟,不勸你了,你呀,跟你媽一樣。

  如果心裡裝著一個人,如果想為她做什麼,原來,真的很有動力。

  我每天發短信給蘇小染,叫她小寶寶,而她常常是每天彙報今天去了哪裡,吃了什麼喝了什麼,如果她忙,她就給我發一個字,您。

  當蘇小染第一次發這個字給我的時候,我心裡一酸。

  歷經千回百轉,終於等待了這個字,你在我的心上。

  那天,她說自己改名了。

  我說,你叫什麼了。

  我叫亦心,以後,我叫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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