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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我們終止了寫信,到大三時,我把他寫來的那些信都收集了起來,有滿滿的一大箱子,我把它們排上號,一共325封,每一封信,我都是用小剪子剪開的,剪口處很整齊,他的信疊得也整齊,細長的,俊秀的柳體,信封上寫著林小白。那三個字,寫得多美啊。

  顧衛北不知道,我喜歡他的人,也喜歡他的字啊。那些字,那麼生動飽滿,好像有人的氣息一樣,後來雖然我們也發郵件,可那種收信時看到字的衝動再也沒有了,那些信,有著多麼直打擊人心靈的溫暖啊。

  當我們結束通信後,我們的愛情由濃轉淡了。這是我的感覺,雖然我們看起來還一樣,我依然往重慶跑,而他也會來北京,可我覺得,有一股寒流,已經慢慢地侵入了愛情的體內,它似一個幽靈,讓我時刻不能安心。

  這個夜晚,我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卻感覺心裡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北京的早春,乍暖還寒,我覺得冷意由腳底升起,一直冷到了心裡。

  我和顧衛北之間有了一層東西在阻擋著,我說不清它是什麼,但我們都知道,那個東西存在著,並且,都試圖把它撕開,很明顯,他在討好我,說話的口氣不如從前放肆,他不知道我就喜歡他那有點野的勁頭,似壞非壞,讓女人著迷,後來我喜歡的男人多是這種。比如沈鈞。

  我總以為愛過顧衛北之後再也不會愛上別的男人,但幾年之後我遇到沈鈞,我們相愛了,並且住到一起,完全沒有那麼費事。甚至,我們沒有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所有的風花雪月我全揮霍光了,在和顧衛北談戀愛的五年裡,我眼淚流盡,彈盡糧絕。

  連我自己也懷疑,我那時怎麼會有那麼多眼淚,受不了他的一點委屈,沒完沒了地哭,哭到最後都懷疑自己成了秦香蓮。我再遇到別的男人很少再哭,即使是沈鈞,我說過,我的眼淚,在最愛最瘋狂的時候已經流盡。

  那是我敘述的後半部分,與前面的我截然相反。

  我想了想大學期間,我的生活中大概就是兩個人,顧衛北和戴曉蕾,顧衛北讓我流淚,戴曉蕾陪我開心難過。到大三的時候,我和戴曉蕾的好甚至讓別人起了疑心,有人說,這麼美麗動人的女孩子為什麼不找男朋友?准是心理有障礙。說這話的是冉紅燕,她偷偷問過我,林小白,你和戴曉蕾好玩嗎?

  好玩?我沒有聽懂。

  傻瓜!她罵我,同志啊,你們是不是?有意思嗎?

  滾你媽的蛋!我罵了她一句,真他媽放屁一樣!我們正常著呢。

  這句話讓我耿耿於懷,我也不明白戴曉蕾為什麼不動春心?她這麼讓男人垂涎欲滴,這麼妖嬈芬芳,好似一朵玫瑰,她為什麼對男人不感興趣?

  陳子放依然對她執著著,但這一切打動不了她,後來陳子放又開過一次畫展,畫了一個裸體女人,那個女人就是戴曉蕾,戴曉蕾為此勃然大怒,沖到陳子放的畫室去罵他,那僅僅是憑著對戴曉蕾的感覺畫的,但居然不差毫分,我洗澡時看過戴曉蕾的裸體,堪稱完美!

  你不能攔著一個男人欣賞美吧?陳子放就是這樣說的,這個梳著小辮子的男生,蒼白的臉,面帶著一點羞澀和狂放。是的,他是很吸引人的那種男人。我想,如果我不選擇顧衛北,我就會選擇陳子放,好像我天生就喜歡特別有個性的男人,他們身體裡散發著一種自由而浪漫的味道,讓我欲罷不能。

  當然,我把自己這點鬼想法告訴顧衛北時,他罵我,色女,花癡。他說他從來沒有對別人動過心,我是唯一的一個。當時我心裡美滋滋的,你知道的,世上所有女人,傾城的或者中人之姿,甚至長得難看或落魄的,都喜歡愛著自己的那個男人,對自己迷戀到以為自己是絕色傾城的女子,一生一世,只此唯一愛你一個!哪個女人不這樣想呢,當我把女人這個詞說出來時,顧衛北總刮著我的小鼻子說,林小白,你還女人女人的!當然了,你是我的女人了!我的臉就紅了,罵他流氓,顧衛北說,我要將流氓進行到底,將來有了兒子,我就告訴他,你媽,是我流氓流來的。

  陳子放從來不說這種話,他多數時候就會深情地看著戴曉蕾,那種癡迷,好像在吸鴉片。我常常替陳子放說話,我對戴曉蕾說,陳子放多好啊,這樣的男人又有氣質又難得,再說,將來成了大畫家,你就成畫家夫人了,跟徐悲鴻夫人或張大千夫人似的,多美啊。戴曉蕾說我多管閒事,她依舊我行我素,獨來獨往,跑到北大就是找我吃飯聽課,沿著未名湖一圈一圈地繞,從春到夏,從秋到冬。

  上大三時,周芬娜來找過我們一次。

  這是周芬娜和戴曉蕾多年後第一次見面,她們之間好像有了生疏的感覺,我是她們之間的橋樑一樣,聯繫著這兩個人,我把戴曉蕾的情況告訴周芬娜,把周芬娜的情況再告訴戴曉蕾,她們之間卻極少聯繫。

  周芬娜是陪著那個男人來北京,抽時間來找我們的。

  那個叫姚小遙的男人,在周芬娜的嘴裡,是她的神。

  我們未曾見過,但周芬娜說,風度翩翩,眼神浩如煙海,聽得我和戴曉蕾都笑了,周芬娜居然用了兩個特別文學的詞來形容姚小遙,什麼樣的眼神浩如煙海?而且在她心裡,姚小遙就是神,就是她的一切,她說,看到過古代騎著白馬穿著白衣的男子嗎,我想他就是。

  我和戴曉蕾對這個姚小遙不置可否。

  她打開錢夾子,裡面是一張姚小遙的照片,果然,是清秀飄逸的男子,一身白衣,眼神清涼。這是個怎樣的男子,讓在男人堆裡混出來的周芬娜這樣迷戀?

  姚小遙是有老婆的,周芬娜吸著一支清涼涼的煙說,我不在乎,他有老婆就有,關鍵是我愛他,有些男人就是這樣,即使給他做妾,你心裡也是歡喜的。

  我想周芬娜真是失心瘋了,每個女人在愛情面前都是失心瘋,眼裡再也沒有別人,只有這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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