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雪小禪 > 無愛不歡 | 上頁 下頁


  我想,不要臉就不要臉吧,不然,以後連不要臉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騎著車晃晃悠悠地出來了,看到他,我心跳到不能呼吸了,我叫了他的名字。

  顧衛北,我叫著他的名字。

  他一隻腳支著車,一隻腳晃著,然後笑眯眯地看著我。他也如願以償,拿到重慶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我們就那樣看著,開始都笑,後來終於不笑了,我們看著彼此,都發著呆,我終於沒有忍住,我結結巴巴地說,顧衛北,我,我喜歡你——唱歌給我聽。

  他一把抱起我,然後把我放在自行車前面,吹著口哨往外騎著,有誰可以體會那一刻的心情,好春宵又能如何?再過了多少年,我都再也沒有經歷過那個擁抱所帶給我的心跳。

  是的,他是一把抱起我的,然後把我放在了自行車前面。

  風吹起了我的長髮,我多想唱歌啊,即使我是公雞嗓,我多想笑啊,但眼睛卻濕了,他趴在我的耳朵邊說:林小白,你是個讓人著迷的壞女孩。

  我能聽到他年輕的心臟突突地跳著,我也能聽到自己來自內心的狂喜,親愛的顧衛北,我是這樣這樣的愛著你!

  那時,他和她還小,正是菁菁校園中最美麗的季節,她喜歡坐在他的自行車上,坐在前面,是啊,當時年紀小,他愛談天她愛笑,所以,浪漫的年齡坐在那輛浪漫的自行車上,唱著青春的驪歌,他對她說,我會這樣帶著你,一生一世。

  那是我們最浪漫的日子,每天都是戀愛天,我的長髮輕拂著他的臉,花兒飛著,我們在蘇州演繹著動人的愛情故事,因了那輛破舊的自行車更顯得旖旎。

  顧衛北說,如果將來結了婚,我就把這輛破自行車留起來,然後指給咱孩子看,看,這就是你爸爸當初帶你媽兜風的寶馬。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非常明亮,我後來知道,我太喜歡他那種眼睛了,有一種讓人欲罷不能的誘惑。

  我罵他不要臉,他嘿嘿笑著,陽光下,露出極白的牙齒。那時,他喜歡穿一件藏藍色球衣,熱了就脫下來,圍在腰間,我常常以為和他在一起是個夢,常常覺得早戀是件可怕的事情,但現在,即使全世界知道我們戀愛了又何妨?我們那個暑假一直在一起,不再避諱所有老師和同學,大家全知道是我追求的他,我問過顧衛北,假如我不追你,是不是我們就要錯過了?

  他笑著,抬起我尖尖的小下巴說,你說,我怎麼可能錯過你?我是準備上了大學再追你的,不像你這麼迫不及待。

  十八歲的夏天,我和我的小愛人,就那樣純潔地相愛了。

  那句「我怎麼可能錯過你」讓我心疼。那個暑假我們快愛瘋了,由於高考成績太出色,老爸獎勵我出去玩一趟,並且默認顧衛北可以陪我,而我也提前面見了我的婆婆,這個稱呼是顧衛北這個壞蛋說的話。那個美麗的中年女人拉著我的手就不放了,她說,以後,要好好管我們家的小北。

  瞧,我們不是青梅竹馬是什麼?

  既然大人都這樣縱容我們在一起,我們更有了在一起的理由,於是我們一起去了一趟青海湖,我想到老我也不會忘記,我的初吻,是在青海湖邊。

  我用自己的錢買了一套情侶裝,同樣的牛仔褲白襯衣,一個大一號一個小一號,一路上,顧衛北盡心盡力照顧我,一會問要不要喝水,一會削一個蘋果,從那時起,我叫他「我的小愛人」。

  他小我四個月。後來相書上說,兩個相愛的人的年齡要相差四個月以上,否則會有無盡的糾纏,沒完沒了,最後傷到寸寸心灰。我不信,用眼睛糾纏他一路,從蘇州到青海,我一直在問他,顧衛北,你愛我嗎有多愛可以愛多久?我就那樣傻傻地問著,問了一次又一次。那時我剛剛十八歲,知道淩霄花與常青藤可以如何糾纏了,後來我有一段時間非常反感糾纏這個詞,因為顧衛北說我在糾纏他,但多年後的今天,我在想,糾纏,其實就是愛情。

  沒有愛情,哪來的糾纏?

  顧衛北給我的回答是,我愛你,到老到死。

  火車上他有時會和我擠在小小的臥鋪上睡,為了省錢,他只給我買了一張臥鋪票,而給自己一張硬座。當我們身體緊緊挨著時,我很想伸出手摟住他,但我們都僵持著一動不動。他尷尬地說,這鋪,真小,真小啊。

  我嘻嘻笑著,心裡撲撲地跳著,似有鴿子在飛。我把一個耳機放在他的耳朵裡,我放了一段黃梅戲給他聽,裡面一句「我本峨嵋一蛇仙,為你相思到凡間」,我常常唱給他聽。

  他更用眼睛糾纏我,其實我很想讓他親親我,但我覺得這件事情如再主動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在青海湖邊的時候,我們張開了雙臂,好久無語,那麼藍那麼美的青海湖,像一滴眼淚,我流眼淚了,一邊流淚一邊說,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我就變成青海湖,那些湖水全是我的眼淚,我要淹沒你。

  閉上眼,顧衛北說。

  我輕輕閉上眼。

  先是他高大的身影輕移過來,再是用手圍住我的腰,接著一張熱的唇覆蓋了下來,還有雙慌張的眼睛——我們已經吻在一起。

  夾雜著眼淚和冰涼,我們在青海湖邊發誓: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我們住的旅館是兩個房間,洗了澡以後他來敲門,我說幹什麼,耍流氓啊。我是開玩笑的,但心裡全是喜悅。

  說會話行嗎,我保證待會就走。

  我開了門,他坐在我對面,我們誰也不也抬頭看對方,十八歲的兩個少年,和傻子似地沉默了半天。他說,我走了。

  走了?我說,那走吧。

  關上門,我的心還在撲撲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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