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小妮子 > 二十一夜薔薇之花田篇 | 上頁 下頁
十八


  忽然,一隻大手擦過我的髮鬢,伸了過來,華麗得沒有缺陷的男聲傳進我的耳裡:「啊,忘了我的東西。人老了啊。呵呵。」

  摩傑又笑了。

  布幔終於在我眼前全部落下,落下前,一個東西從那個世界裡飛入了摩傑的手中——那是摩傑一直使用的手杖,手杖頂上有一顆明亮碩大的水晶。

  而從那個熟悉的世界裡還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手杖……這個手杖……摩傑……我記起來了,你的名字是摩傑!我想起來了,你是摩傑!」

  呼喊摩傑名字的人是純嗎?

  歌謠突然在我耳邊響起,這一次我知道歌名,那是《二十一夜薔薇》。

  潔白的頸上長出紅色的薔薇,
  那是少女眼淚凝結成銀色的鑽石,
  花田的灰燼,從天空落下黑色的雨,
  叮咚叮咚,
  破碎了的翅膀在月光下復活,
  叮咚叮咚,
  玩偶師低聲呢喃,
  說出了愛的低語。
  被百萬朵薔薇埋沒的夢境,
  有人開始低聲哭泣。
  她感到孤單,
  無人理解的孤單。
  佈滿裂痕的諾言,
  至今還束縛著心臟。

  每一朵薔薇,都是玩偶的眼淚。

  被製造出來的生命,悲哀而虛幻。

  已經消逝的過去,記憶的痕跡,每一朵薔薇,都是玩偶的眼淚。

  鏡中的你,交錯的命運,天使的羽毛,落不到玩偶的心裡……

  §4、魔鬼

  摩傑的手杖形狀是非常直的棒子,有一個圓形的頭,大約一米二長的樣子,表面是光滑如鏡的漆黑烤漆,從頭到腳沒有一點裝飾,沒有一絲刮痕,只在手杖頂端鑲嵌著一顆碩大的白色水晶。

  我曾經問過摩傑為什麼要隨時攜帶這樣一個東西,明明他的腿腳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卻總是拄著手杖,就不怕被別人嘲笑嗎?

  他告訴我那根手杖是他身為玩偶師的象徵,就跟每個人都會有一個身份證一樣,那根手杖就是他身為玩偶師的身份證。

  任何時候,他都會帶著他的手杖,任何時候……

  原來的世界在我眼前徹底消失,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薔薇色。緋紅的天空上,淡色的雲好像從紅色的水裡打撈上來褪色的絲綢。它們就那樣被隨意鋪撒在天空上。整個世界流雲飛霧,勾畫出只有在後現代的水墨畫裡才能看到的寫意和華麗並存的奇異景象。

  在那樣的天空上,一隻我從未見過的鳥翱翔著飛過去,畫出一道弧線沖向我們。等它真正靠近我們,我才發現那居然是一隻烏鴉,純白色、沒有一絲雜毛、眼睛如紫晶般的烏鴉。

  迎著鴉鳴,沖進視野的是更華麗、更無法形容的綺麗河山。從遠方一直綿延過來的群山,每一座都好像那種只在電視上才見過的哥特式教堂,所有的山都長成那種雄偉詭異的樣子。矗立在大地上的山,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一排信仰的象徵物或引人沉思的怪物。

  山之下是平整如石面的大地。地上寸草不生,風卷過的時候,白色的沙礫隨著風卷成一條長長的沙浪,橫卷過整個大地,摩擦著地面發出粗糙的刮擦聲,引得人汗毛豎起,卻又忍不住去欣賞那薔薇色天空下大地上壯麗的奇景。

  這個地方……

  我們終於來到了玩偶的墳場。

  我回過頭望向摩傑。對另一個世界的渴望和未知,讓我的內心有種潛在的期望,希望背後的男人能讓我安心,能讓我不再害怕。

  但當我回過頭,視線對上他手中黑色手杖頂端的白色水晶時,一陣刺骨的心痛險些將我撕碎。

  忽然有很邪惡、很邪惡,邪惡得讓我幾乎無法呼吸的念頭狠狠地扼住了我的咽喉。摩傑拿回了他的手杖,撐起結界保護著大家的手杖。

  那麼這個世界之外,那個漆黑如墨染的熟悉世界裡正發生著什麼呢?

  純……如果照他們所說,純是讓唐果破戒的那個戒,那麼已經孤獨無依、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他,今天就會被引魂師帶走吧。

  純最後的呼喊聲,因為太微弱、太快速而湮滅,可能只有我一個人聽見了。我不能肯定他呼喊的名字是不是「摩傑」。是這個站在我身邊的摩傑嗎?

  「摩傑,你……」你到底怎麼了?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摩傑——製造我、給我生命、給我微笑的摩傑嗎?

  我想這樣問他,卻覺得如果問出這樣的話,我就會碎掉。為什麼?因為我是他製造出來的生命嗎?我好不喜歡這樣的說法——被人製造出來的生命,毫無自由的生命。

  好像一朵被遺棄在海灘上的浪花,它全部的意義都是為了推另一朵更大更美的浪花登上白色的沙灘,而它會被遺忘,會被廢棄,會永遠地消失在幾萬米深的深海裡。

  「別說話,別問我,冰晶……」就好像能聽到我內心的聲音,不等我在痛苦中問出那些我討厭的話,他就來到了我的身邊,用他的指尖封住了我的嘴唇。

  「幾百年的忍耐,堅守了無數年不滅的諾言,拋棄一切的我只求你相信我,永遠地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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