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小妮子 > 二十一夜薔薇之狼篇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冬天最難過了,啊?哦……」

  停住關於狼的故事,他面無表情地打量起了那座純白色的建築物。醫院是有知名的建築師所設計的,仿佛是為了讓人覺得舒服而特別將房子做得很圓,但是即使是這樣的設計也避免不了那種讓人不快的感覺。

  「可是我還沒有把狼爸爸一家怎樣鑒定哪只兔子是適合捕殺的,怎樣在雪地裡挖出洞說完啊……」紫星藏月忽然轉過頭來,對著準備抽出鑰匙下車的我說。

  近在咫尺的醫院讓我的忍耐度直線下滑,看著他一臉無辜的樣子,這一次我終於忍不住自己的火氣了。

  「下次再說好不好!」

  我竟然把自己的內心深處的話吼了出來,幾乎瞬間我就感到後悔。紫星藏月並不是普通人,就算他現在在我面前表現得再溫和,他也始終是那個有著「魔王」之名的人形兇器啊。

  如果我有足夠的理智的話,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對他表現得這麼無理的。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而出乎意料的是,面對我粗魯的吼聲,紫星藏月並沒有勃然大怒,他只是愣了愣,然後垂下眼簾。他表現出來的這種示弱的沉默,莫名地讓我的心臟有些揪緊。

  不,這個傢伙根本就不可能傷心的!我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我努力呼吸了一下,然後迅速整理好了心情。現在可不是我可以輕鬆胡思亂想的時候,要知道,我馬上要去見那個人……那個純白的惡魔。

  我帶著紫星藏月沉默地走進了醫院。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在長長的走廊裡引來了空蕩的回音。我要見的人就在走廊的最盡頭,那間少有人經過的隔離病房裡。儘管早就有準備,可是透過隔離病房的玻璃見到純的那一刻,我還是覺得心臟停頓了一拍。

  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燈光,還有白色的病床。純穿著白色的睡衣陷在病床裡,就像是快要被那刺眼的白色吞沒了一般。而在他的病床四周圍著透明塑膠隔離罩,一個紅頭髮的少年正捧著一本書,對著他細細地說著什麼。

  就像早就料到我的到來一般,純微笑著從那個紅發少年身上將視線移開,對著我淡淡地笑了笑。緊接著,他側過頭,對著紅發少年輕聲說了些什麼,那個男生就嘩的一下站起來,隨後夾著書朝著門走來。

  我和藏月走進病房,與紅發少年擦肩而過的瞬間,一種微妙的觸覺讓我往對方的臉上瞥了一眼。再看清楚了那個紅發少年的相貌之後,我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心裡那聲驚訝的低呼。

  他怎麼可能還活著?

  我親眼看見,純將他賴以為生的生命之花的花瓣從他的身體裡拉扯出來……

  記憶瞬間回到十五天前,我還記得那天天氣異常明媚……

  「純……竟然有人叫這個名字啊?」

  從背包裡拿出引魂師的手冊,我的視線在那個新出現的名字上面停留了一會兒。在那個名字的旁邊,是一張纖細而蒼白的臉,然後在醫院的隔離病房外抬頭看到了他的本人。

  也許因為被病魔折磨了太久,他的外貌看上去比手冊上顯示的年齡要小上許多,眼神卻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一樣,陰鬱得看不出任何神采。

  「還很年輕呢。」看著那個跟唐霜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我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可以也僅此而已了。

  我是引魂師,而引魂師是沒有憐憫的,就是這個叫純的男生只是個嬰兒,我也不能因為同情而放過他。所以,當規定的時間到來之時,我要如以往一樣,按部就班地取走他身體裡的靈魂。看到他病弱的樣子,我想這或許對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壞事吧。

  我悄無聲息地推開病房的門。沒有人看見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我總是能隱身,這或許也是引魂師的能力之一吧。

  我走到他的病床,突然,震驚地看到本應因為衰竭而昏迷不醒的任務目標正神志清明地坐在床上盯著我!他看見了我,這其實很正常。只有將死的人才能夠看到引魂師,但是他難道不怕我?

  更奇怪的事接著發生,床邊的紅頭髮的男生在我進入病房之後,像是暴怒的護衛犬一樣,對我發出了咆哮:「你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只是我弟弟的病房!」

  他也能看到我?

  我疑惑地看著兄弟倆,突然想到了那個我曾聽別的引魂師說起的故事:這個世界上有玩偶。

  紅發的男生漂亮得好像一個娃娃,精美易碎,不似真人。

  他,是玩偶嗎?

  面前這個紅發少年恐怕就是純的玩偶吧,所以才可以看到我。既然是玩偶,就不需要再考慮我的身份了,這樣想著我不再理他。反正,當主人死亡之後,玩偶的使命也會隨之終結吧。比起氣勢洶洶的玩偶,反倒是我的目標,那個叫做純的少年更加讓我在意。

  我沒有理會那個紅發少年的怒吼,皺著眉看著病床上的少年。

  比起照片上的影像,現實中的純甚至更加虛弱和蒼白,他的臉非常消瘦,明明是處於花季的年紀,臉頰卻已經因為病痛而微微凹陷下去。他的眼睛異常明亮,那是一種照片無法傳遞的明亮感覺。那是一雙執拗的、執著的眼睛。

  可是,無論怎樣的執著,在死亡的面前,終究是無用的。我苦澀地想著,似乎因此而感到了另一種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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