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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幹嗎用『又』這個字眼,一直沒斷過好吧。別搞得我像待業在家已久終於複出了似的。」

  明櫻沒心沒肺地笑:「要真的連你都待業,那是中國的影視業垮了吧?」

  「唔……對了,要推出第二張專輯了嗎?」

  「哦,說到這個,好像YXC正在和你們程氏洽談,想請你來出演主打歌MV。」

  「那很好啊。反正我自己是一百個樂意,看公司方面怎麼說吧。」

  「我們演情侶哦,溪川演第三者!哈哈,我終於有出頭之日啦,以前我每次都出演第三者這種反派角色,溪川說我的聲音聽起來就不像好人……」女生沒注意到對方的愣神,自顧自地開心。

  「我說,」金振宇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才讓自來high的女生回過神,「我們為什麼要演情侶?」

  「哎?因為公司安排啊。」明櫻顯然沒抓住對方話裡的重點。

  「我們為什麼不真的在一起?」

  「啊啊?」沒想到金振宇會頭腦發熱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在自己心裡,對方一直是理智的啊。

  最糟糕的是,表情顯示他依然很理智。

  一貫理智的男子,朝自己淡然微笑,像在敘述一條與己無關的自然公理般沉穩地說下去:「我很愛你。」

  明櫻收起笑容瞪大眼睛盯著他,所有的話哽在胸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尷尬的氣氛在狹小的空間擴散氤氳。

  女生低下頭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手微微施力,紙杯被逐漸撚出皺褶,直到完全變成一小團皺皺巴巴的廢紙。

  「哥,對不起。」

  振宇反倒松了口氣,卻發現自己撐不起力氣答話。原來陷得比自己預料的還深一些。

  「我現在沒有時間考慮戀情。」這種拒絕是不是太藕斷絲連了些?要知道,兩人現在的僵局完全是當初外界和自身不斷製造出的曖昧造成的。

  女生下了決心,索性把殘忍的真相直接告訴他,受傷也只受一次,對他來說也許更好。

  「就算有時間,我和哥也不可能。因為——」

  不能遲疑。手將紙團攥緊,指甲陷進自己皮膚裡,引起鈍鈍的疼痛。

  「在我心裡,有比哥更加重要,比任何人都更加重要的人。如果明天地球會毀滅,今天我要去尋找、和他在一起的人。即使不能在一起,卻任憑誰也替代不了的人。即使只能遠遠觀望,我也願意看一輩子的人。可以替他死,卻不可以看他受傷的人。可能死無數次,都不可能忘記一次的人……你明白嗎?」

  望著明櫻離開時的張惶背影,金振宇垂下眼瞼喃喃低語:「我明白了,最後果然還是軒轅轍。可是,你不明白,在我心裡,你有多重要。」

  [六]

  GIN詫異地望著驚慌失措跑回演播間的明櫻:「出什麼事了?」

  女生搖搖頭,什麼話也不想說。

  ——可能死無數次,都不可能忘記一次的人。

  沒想過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冥冥之中,原來他是這樣重要的存在。

  可是,這樣重要的人,卻與我在時空的錯位中擦肩而過,再也回不到最初的相遇[七]

  晚飯因明櫻的失神而吃得壓抑,溪川生怕明櫻又有什麼新的遭遇重新陷入前段時間那種萬丈深淵,怯怯地打開電視想製造點聲音。

  卻沒想到正好切中震撼性的新聞。

  「本台剛剛收到的消息,當紅偶像組合迷醉天音乘坐的轎車於一小時前在長風路與廣西路交界的路口與一輛刹車失靈的卡車迎面相撞,從前方記者發回的畫面上看,兩車毀損嚴重,滿地是碎玻璃與血跡。傷者已全部被送往裡海醫院,受傷情況不明。目前醫院被相關單位全面封鎖,記者無法靠近,因此還未得到任何關於迷醉天音的消息……」

  生死不明。

  溪川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回不過神。等她反應過來,明櫻已經不知去向。

  女生腦海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理出思緒:明櫻很可能去了醫院。

  溪川抓起鑰匙沖上馬路攔下一輛計程車:「去裡海醫院。」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一眼這個聲音發顫的女生。眼眶微微發紅,嘴唇失去血色,臉色更是慘白。雖然不追星不認識她,但也明白情況緊急,把車開得飛快。

  可是,正逢下班高峰期,被堵在半路,像蝸牛一樣緩慢爬行。

  司機不斷下車去張望前方汽車的挪動速度,回來時總說:「姑娘別急,就快通了。」然而卻依舊繼續緩慢爬行。

  溪川情不自禁地將指甲不斷往皮膚裡掐進去,卻已經失去了疼痛的知覺,血液也好像流不回心臟。

  好像又回到了世界坍塌的那一天。

  自己手足無措,神經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麻木,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感覺不到。整個世界的顏色和聲音像漩渦一樣急速旋轉著離自己遠去。

  無能為力,直到失去。

  從此陷進悲傷的沼澤裡,再也爬不出回憶。

  如出一轍的災難。

  讓人要失去理智。

  往事像強大的電流刺穿腦海。

  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說:「我的選擇是Seike。」哪怕只是遵照導演的安排。他對自己微笑耍小聰明騙到自己的手機號,自己都明瞭。他轉身沖著等待已久的攝像機吼出「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幹的,那她死定了」,不知道正義感有時是致命傷。他為自己體貼地拉開座椅與自己插科打諢,不是不親密。他堅定地抓住自己的手說:「溪川,我喜歡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從見第一面開始就註定了這種關係。現在我只想做回真實的自己,真實地面對你,面對我和你。」太勇敢地面對感情從不逃避。

  全是因為我現在痛苦回憶的沼澤裡,塵埃被吹進漫長得不見盡頭的光河中遮天蔽日。我丟不掉壓在我身上的沉重外殼,只能假裝看不見,假裝聽不見,假裝沒感覺,拒你於千里之外。

  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想無能為力地眼看著失去你。

  「這裡離裡海醫院還有多遠?」

  司機略微估算一下:「唔……大概兩站路吧。」

  女生二話不說地從包裡掏出五十塊錢扔下,開門從車縫裡往前跑去。高跟鞋硌得腳生痛。

  [八]

  到達醫院後才發現根本無法靠近,整個醫院的四周已經被記者和聞訊趕來的fans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溪川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鎮靜。撥開阻擋在面前的人群,往前一點一點擠。在勉強的笑顏背後,一直潛伏在自己體內的絕望與悲鳴正一點點從心底翻湧上來。

  耳畔迴響著成為L-ETHER原點的那張專輯中的一首《靜音》。長久以來,溪川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樣接近明櫻的那個世界,甚至原本就早已以相似的姿態置身在世界中心。

  ——他們口中那個經歷一場變故後不能再找回自己的女生,根本是我吧。

  溪川淚如雨下地站在人群前被外力推推搡搡,用近乎懇求的語氣對面前的保安說:「讓我進去。」

  在那裡面有我一直沒有察覺其實最在乎的人。請讓我進去。

  「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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