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是日夏茗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
[十五] 望著鏡中自己的臉。 霧氣模糊了神情。 為什麼要隱藏起真實的自己,扮成這樣獨當一面又刻薄冷血的人?連自己也不明白。 白天從生物實驗室逆著人流出了門,抬頭看見藤遷。 男生笑嘻嘻地指著從自己身邊經過走遠的女生對喬綺說:「你人挺好的嘛。」指的是留下來指導同學這件事。 喬綺愣了幾秒,拿出不耐煩的態度:「那傢伙太笨了啦。同桌一起做實驗,完成不好就會連我的分數一起拖垮的。」 半秒的忡怔。 喬綺沒等藤遷對這話做出反應就低頭走了過去。知道對方的目光還跟著自己,喬綺走出很遠後伸出手擺了擺,「快進去上課吧。」 沒有回頭去看他的表情。 或許,是失望吧? 抱歉,讓你看到這樣的我。為了圓一個謊言,要不斷說新的謊言。 像塑膠袋破了洞,裡面的水果咕嚕嚕一個勁地滾出來。 身不由己。 [十六] 喜歡的人? 怎麼會沒有。只是他也說過—— 木藤蓼會覆蓋一切,但是 因為蔓延速度快,需要大量養分,它對其他植物是種強大威脅。有它的存在,其他植物都無法生長了。 [十七] 午休時間,藤遷去四樓的圖書館,特地選擇了會經過三班的教室的那條路。 這次換成沒看見喬綺,但晃悠在走廊裡的女生,即使戴著粉色的Hellokitty口罩也能認出是亞彌。 「你和喬綺究竟哪個是真身啊?總是只能單獨出現。」女生的眼睛在可愛的口罩上面彎起來:「當然我是啦。喬綺去語文老師辦公室搬練習冊了。你找她?」 「不,只是路過。對了,上週五社團活動喬綺都沒有來,說是去你家看你……」男生剛想問外傷有沒有痊癒,看起來又覺得不是這個原因,「沒事吧?」 「沒事,春天得花粉症很正常啦,我媽媽說是美少女才會得的病。」 憑她眼神中的輝芒,藤遷完全可以想像出口罩後面那張臉上的神情。 「嗯,我終於知道你的個性是怎麼造就的了。」開句玩笑又正色關心道,「沒落下功課吧?」 「當然由喬綺搞定咯。筆記抄的像印刷體一樣的,連生物課實驗都做了兩種幫我交了實驗報告……」 「欸?為什麼要做兩遍?正確資料應該差不多啊。」 「不是兩遍,是兩種。」 「兩種?」沒太明白女生的意思。 「我們班老師比較變態。分單雙號,考核兩種實驗。喬綺是雙號,做還原糖、脂肪、蛋白質的鑒定和植物細胞質壁分離和復原的觀察。但我是單號,得做葉綠體中色素的提取和分離和有絲分裂的觀察。她的實驗資料幫不到我啦。」 「不是和同桌一起做實驗,兩人算同一種分數麼?」 「我們班更嚴格,是分開做的。老師認為好差搭配,中間會有人渾水摸魚。」 「哦。不是啊。」藤遷如早有預料般會心一笑。 [十八] 整個校園鋪展著隨處可見的木藤蓼,蔥郁的綠色中點綴著清晰的白。 這裡塗開一點,那裡塗開一點。 閒散的焦點突然聚向一處。 自上而下看,女生的白色校服襯衫像一小塊修正液的痕跡,在淺色的校園背景中依然顯得突兀,鮮明地緩慢移動著。 藤遷突然有那麼點心痛。 不顧女生在身後不知情的召喚著「欸欸,圖書館在那邊」,便從來路下了樓。 喬綺聽見逼近的急促腳步,視線揚起一點,才看到他的鞋知道是他,手裡的重量已經不由分說的被卸去了大半。 藤遷好像和誰堵著氣,什麼也不解釋,也不打招呼,掉頭就走。 喬綺在後面嚷:「欸!這死孩子從哪兒竄出來的!你是打家劫舍的暴動分子麼?」隔了一會兒,發現對方沒有像平時那樣和自己插科打諢。 腳步慢下來,怯聲問道:「怎麼了?」 男生在原地立定。 「你才是笨蛋。」 「哈啊?」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卻為了面子承認是惡人。沒錯,我知道你是那『情書事件』的女主角,但卻不是把情書交給老師的那個。事實恰恰相反,不是麼?」 男生轉過身看向對方。 女生怔了長長的數秒,別過頭,聲音哽在喉嚨裡:「別瞎猜了。」 看到她的反應,男生松了口氣,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誰說我瞎猜,證據確鑿啊。」 把練習冊的重量集中在右手上,伸出左手食指數道:「第一,這年頭已經沒有男生會給女生寫情書了。」 中指。 「第二,通常只有寫情書的是優等生,老師們才會僅僅談次話就算了結。」 無名指。 「第三,既然我自己能看得見你,為什麼還要相信別人說的你?」 最後一條證據,精准地直接揪緊了女生心臟。 喬綺在低五級的臺階上抬頭仰望藤遷,逐漸濕了眼眶。 心猶如在晴天晾曬過一整日的被褥,蓄滿軟綿綿的棉絮,倘若不是壓得緊,立刻就化作花種乘風飄向無窮遠。 在這個長久寂靜無聲的世界裡,是誰的話語引一腔喧囂,沸反盈天。 在這個長久失去溫度的視界裡,是誰的微笑像雨夜裡唯一的燈? 那溫暖的黃色光線噴薄而出罩在自己身上,產生了某種物理效應。 [十九] 木藤蓼。 雖然會覆蓋一切,但覆蓋的時間卻不過短暫一季。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