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陪你到世界終結 | 上頁 下頁
二五


  02

  「就算不出聲,我也知道是你,」謝井原在「喂」了三聲都沒得到應答之後,將手機換到另一邊,沉著聲音說,「溪川。」

  下一秒,沉默換成了忙音。

  「是那個長得很像校花的柳溪川姐姐?」麥芒插嘴打斷他的思路。

  謝井原以前不知道,校花的長相有個固定標準,而柳溪川只是長得像。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看向麥芒:「你見過她?」

  「沒有。我只是經常聽人說起她。」

  那究竟是誰會跟她說柳溪川「長得很像校花」?

  「她是我們新旬學長的女朋友你知道嗎?就是剛仙逝的夏新旬。」麥芒其實很認真地先後斟酌過「犧牲」和「就義」,還是覺得「仙逝」聽起來更加崇高,但就最終結果而言,井原覺得她還不如直接說「死掉」。

  「我當然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回撥過去安慰她呢?你們不是特別好的朋友嗎?」

  「我不擅長安慰人。」井原垂下眼瞼,目光落在麥芒面前的報紙上,「而且,對力所不及的事大包大攬究竟會不會給別人帶來更多傷害,我現在很不確定。」

  語句太長,意思太繞,麥芒理解不了。她只知道,哥哥看起來比平時情緒低落一萬倍。

  03

  其實並不是什麼都不懂,只是有點「慢」。慢慢的慢慢的,就能夠想明白很久前的某一刻、某一個詞彙、某一個表情,意味著什麼。麥芒覺得自己只是缺少一個頓悟的契機,就好比事隔數天她才在課堂走神中琢磨出哥哥的內心糾結之處,但她卻還是拿不出對策,因為就「對力所不及的事大包大攬究竟會不會給別人帶來更多傷害」這個命題而言,她比哥哥更不確定。更多是多少?更少的話又會少到什麼程度?傷害又不是大米,稱幾斤就是幾斤。想得腦殼快開裂了,身邊還有個不識時務的祁寒總在打岔。

  「你想要知道什麼?」麥芒在這節課的第三十五分鐘終於轉過頭決定搭理他。

  「就是上週五你突然變成僵屍的原因啊,是我說錯什麼話還是……」

  麥芒挺不耐煩地擺擺手打斷:「不要那麼自戀,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祁寒的好奇心和自尊心打了一小架,前者迅速勝出,低聲下氣地問:「那是怎麼回事?在車上突然看見前男友?不要光搖頭,說話啊。我當天晚上就想打電話問你了,可就是不知道你電話號碼,去問韓一一,那傢伙口風比共產黨員還緊,真是的,這有什麼好保密的啊,咱倆都這種關係了。」

  「什麼關係?」

  「就是……」祁寒難得語塞,「我和你哥哥是摯友,你和我哥們是閨蜜,你呢,偷拍過我照片……行行行,不是你拍的……你收藏過我照片,另外還害我跟我女友吵過許多架。多麼親密的關係啊!」

  麥芒聽他如數家珍,只覺得真的數出了很多,也沒仔細思考性質,就理所應當地認定的確親密:「好吧,我告訴你。那天我看見報紙……」

  麥芒剛說出「報」字,祁寒就立竿見影地從抽屜裡抽出一疊報紙:「我就懷疑是報紙嘛!我整個雙休日都在研究它。看見沒,都快翻破了。哪篇報導的問題?」

  「那篇。」大略一指。

  「未來三天將持續颱風天……天氣預報?」音調不自覺地拔高,好幾個前三排的同學都轉過頭。

  「不,是旁邊那篇。」

  在祁寒將目光移向一個滿臉戾氣的勞改犯照片的同時,講臺上的數學老師終於忍無可忍:「祁寒你自己上課看天氣預報也就算了,還要影響其他同學!你給我站起來。」

  站起來的祁寒口不擇言:「不不,不是天氣預報,是特大殺人案告破。」

  全班哄堂大笑。

  數學老師撐著講桌饒有興趣的問道:「對你,有什麼教育意義嗎?」

  課間從辦公室受完教育回來,祁寒還挺得意地對麥芒說:「我沒出賣你,夠哥們吧。」而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深陷倒楣的深淵。剛落座就重新翻出那張報紙,指著殺人犯的腦袋開玩笑:「他是你家鄰居?」

  麥芒搖搖頭:「他殺了我媽媽。」

  祁寒笑著等待她的下文。

  「以前大家都說是他,可現在大家又都說不是他了。」

  不好笑。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更糟的是,這不是玩笑。雖然麥芒時常會一本正經地說出脫線言論,但幾秒後祁寒意識到,沒有人會拿自己媽媽的生死開玩笑。

  全身的肌肉突然僵硬起來,轉動眼球去仔細看一遍那篇被粗略流覽過的社會新聞,祁寒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出麥芒在這字裡行間的位置。

  新聞本身並不複雜——

  六年前犯下三樁血案的兇器被找到,通過指紋和最新的DNA技術鑒定確認的疑犯卻已在監獄裡。他之所以待在監獄是因為殺害自己女友,當年他一經拘捕便立刻對罪行供認不諱,並表現出深深的悔意和良好的改造態度,被判處二十年有期徒刑。但如今的證據表明,他之所以認下那起命案,是為了逃避實際犯下的命案,衝動殺死自己女友的人無法同時出現在別處槍殺另外三人,他的嫌疑理所應當地被排除。衝動殺人和蓄謀殺人有著本質區別,量刑標準不同,他略作衡量便選擇避重就輕。

  如果判斷無誤的話,麥芒的媽媽是這個「女友」,也就是說,麥芒媽媽的案子隨著這起特大殺人案的告破,失去了他的兇手,變成了一樁懸案。

  祁寒覺得異常的是「女友」這個詞:「那你爸爸是……」

  「爸爸是在媽媽死前受工傷死的。」

  話題進行到此,已經沉重得遠超預料了。祁寒惶恐不安,聲音也變得沙啞:「那個……我不知道是……對不起……可……你告訴我這些……我……」

  像個被拔掉插頭的電器,啞然靜止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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