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再見,冥王星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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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影撐著下頦,想笑,眯起有點近視的眼鏡,卻怎麼也看不清傳說中的高手,愈發好奇了。 很快,文院的男生們也上場熱身了,單影的視野開闊了些,身邊的女生越來越多,單影儘量空出樹蔭下的座位給他們坐。 雖然還在練習階段,但觀眾們好像已經提前進入了狀態,呼聲一陣高過一陣。單影很快發現這呼聲是有節律的,氣氛完全由經院那個6號掌控。他的每次投籃,必定掀起場外高潮,更難能可貴的是從沒讓人失望過。 的確是厲害的對手,這倒是沒有絲毫誇張。 單影側過頭看向自己學院的陣營,很遺憾,沒有一個能夠挑大樑的,從樂觀的角度說,就是「水準整齊。」 再側頭看向對方的場地時,正巧6號轉身朝向這邊運球,速度很慢。單影不由得站起身,想看清對方的摸樣,誰知這動作太過明顯,男生也突然被吸引了注意。 就這樣,原本單方面的暗中打量,變成了雙方的對視。 零點幾秒的驚訝,和之後幾乎讓時間靜止的微笑定格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男生這次是非常明顯地舒展開了眉眼。在那一瞬間,連近視的女生都望見跳躍在他發間的陽光。除此之外,視界裡的一切都幻化成重影,看不清晰。 而這個微微眯起眼睛佇立在樹蔭下的長髮女生,身影也同樣清晰地映在了對方的瞳仁裡,導致那「具有非業餘水準的」對方主力的手突然不知該放在哪裡,愣神的瞬間,籃球失去著力點,骨碌骨碌慢悠悠滾向場外,隊友全傻了眼。 ——原來是你。 十來天不見,一點沒變。 連重逢的場景都和圖書館那次初遇相似。 單影的目光像大多數女生一樣跟著他滿場跑,偶爾得到男生忙裡偷閒回應的目光。身邊響起同班女生的嘆息,「完全大勢已去了啊」經提醒才覺察到已有三十多分的巨大比分差距。 「經院實力太強了嘛」單影寬慰道,掃視一圈又追加補充,「人氣也高。他們院還真是團結。」 「什麼團結?還不是因為有院草出場。不止她們陣營,連我們陣營裡的大半也是幫別人加油的。」 「院草?」 「王牌6號。」 「噢——」單影若有所悟地將視線移回賽場。 院草。王牌。 原來這就是她們眼中的你。 其實隔著書架的瞬間對視並不是初遇時最重要的情節。關鍵是在那之後,原本就陰霾了一整天的天空降下傾盆大雨。單影出門時想得不夠周全,雨具也沒帶。 圖書館和寢室還有很長的距離,又不巧穿著高跟鞋,一路狂奔回去也顯然不現實。 到了閉館時間,只能和其他一些同樣時運不濟者一起擠在狹窄的屋簷下期待雨勢變小。 女生背靠著玻璃大門一籌莫展,突然有什麼掠過眼前,想都沒想就下意識伸手接住,下一秒才意識到被自己接住的是把黑色折疊傘。 愣了半響,等反應過來抬頭尋找雨傘來源時,只看見男生笑著做了個「請用」的動作,用手擋著頭,轉身跑進了雨幕。 一句「謝謝你」猶豫在唇齒間,沒能及時脫口而出。 黑色的雨傘撐開一小塊晴朗的天空,可單影的眼睛卻在這之下變得含混潮濕了。 無論如何,都是太過相似的場景—— 「喂。」 女生聽見短促的聲音從上方落下來,並不意外地抬起頭,男生逆著光,看不清表情,樹影罩在臉上,讓人忽然想伸手進去探一探溫度。 女生安靜地看著他,任憑傾瀉而下的日光把自己的臉孔一寸一寸完全打亮。 男生也沒有下文,只是一揚手,拋下一樣東西,女生條件反射接住,攤在手心中央,是一小塊巧克力。 眉形稍微改變些弧度,女生有點詫異。 「給你的。」 我決心不再想念你。 我不再記得關於你的一切。不記得你淡漠卻又深情的眼神,不記得你冷淡卻又溫暖的話語,不記得你給過的無盡關懷,不記得和你一同歷經的陽光風雨。 然而,當我已經決心不再想念你的時候,你卻又以另一種方式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單影若有所悟地將視線移回賽場,隔了好一會兒,垂下眼簾,用隨手撿來的樹枝在沙地上寫下個數字,喃喃重複著同樣的評價:「王牌6號。」 並沒有接著開口順理成章地往下追問對方姓名什麼的,根本不想知道。 已經分不清過往與現實了。 [肆] 雙休日連著下雨,讓人沒法外出,單影縮在寢室聽Luna的新專輯,空靈飄渺的歌聲久久回蕩在腦海裡。晚上躺在黑暗裡,盯著手機充電座發出一丁點綠色螢光,憂傷的音符從大腦皮層深處不斷溢出。 事後單影想起來,第一次聽到「經院院草」的八卦,是與自己班裡那個過於張揚外放以至於遭人嫉妒的優秀女生有關。被心理不平衡者酸酸地評價為「還算登對」,其實不就是童話裡公主王子一樣的存在麼?只不過是超人氣的王子和遭人唾棄的公主這種奇異組合。 現在想著是徹底釋懷了,但在當時,比賽結束哨剛吹響,便立即看見紀光咲向6號跑去的瞬間,單影突然渾身僵硬起來。 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蹩腳的陷阱。 什麼光,什麼聲音,全是錯覺。 在此之前甚至從沒設想過自己和6號會存在什麼「朋友」之類的關係,因為心理準備的極度匱乏,導致最初一秒的感覺像是被雷電當頭劈下。然而在之後的一秒,情緒已經完成了從驚訝到惱怒再到默然的過渡,那就是單影掌控範圍之內、駕輕就熟的態度了。 就像手機裡一次也沒撥過就被刪除的電話號碼,就像商場櫥窗裡還沒降到心理價位就下架的裙子,有些東西註定不屬於自己。 一直以來,每當因失去什麼二心緒難平,她總是用這樣的想法來自我安慰,有時甚至還沒有失去就已經選擇放手。生活變成現在這樣,以前想都不敢想像,然而卻因為悲傷的曾經,已經習慣了在劇終時沉默著不露感情地離場,明明很難過卻總要假裝堅強,但別人看來,卻是與世無爭的溫良個性。 無論已經處於多麼令人羡慕的位置,單影都依舊是這樣祛懦的女生。 週二下午專業課後,單影走出教學大樓,正巧遠遠望見紀光咲在和同班的兩個女生大聲爭執,不禁停住了腳步。 「只不過每週排練一兩次,對你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損失吧!」 「的確,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損失,不過似乎也沒有任何收穫吧?」 紀光咲一著急,跨上前一步揪住兩人衣角,「難道你們就沒有任何集體榮譽感麼?」 其中一個女生掙脫了紀光咲的手,停在兩步外轉回身來冷笑道:「你還真別提什麼集體榮譽感,幼稚得太可笑!說實話,你又有多少程度是為了集體在做『貢獻』?還不都是為了攢點業績方便日後順利保研?三年後大家曲終人散各奔東西是不爭的事實,誰不為自己打算!別像小學生強調什麼『集體榮譽感』,抱歉,我不是慈善大使,沒精力為你抬轎。」 話說得太難聽。紀光咲脹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 另一個女生也順勢從對方已經猶豫的鬆動的手中脫身,「對不起,我也是……實在沒有時間。」 「可是,我上上週四就和你們說好了吧?有什麼要緊事將近兩個星期都完成不了?因為你們當初答應下來,我才沒有去找別的人。怎麼料到你們是這麼沒有責任意識的人」紀光咲也忍耐不住怒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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