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再見,冥王星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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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就一起死,這樣才公平。你先下來。」 女生愣住。看見男生把手伸向自己,「單影,下來。」陽光順著男生的手臂朝上洇開,絲線般縈繞在視野裡,攪得一切含混不清。 無力抵抗。 雖然還有點茫然,但已經條件反射般地伸出手迎過去,虎口處的累累傷痕一下子暴露在男生眼前。 顧鳶眼疾手快,在女生慌張地把手收回之前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拖下來,男生單膝跪下,強行把單影的衣袖褪到手肘上面,立刻被自己的所見驚呆了。 女生的整個小臂上到處是烏黑、青紫的痕跡。 單影的臉「唰」地紅起來,拼命從顧鳶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往天臺門的方向跑去。拖開沉重鐵門時滯了一下,被轉身追來的顧鳶重新拉住。 女生重心不穩跌坐在地。 「從今天起,在學校的時候不能脫離我的視線。」男生扶過她的肩。 「哈?」女生驚異地抬起頭,「我……我不會再……」 「我可不想你因為我再被油漆潑一次。」對方指的卻是另一回事。 「……被女生們欺負也好……」男生低著頭慢吞吞地說。 單影看著他。 「被其他人辱駡也好……」語氣越發平靜。 單影總覺得男生心裡有巨大的波瀾在起伏。 「我不會再讓這些發生在你身上。」 心突然塌陷了一塊。 男生抬起半垂的眼瞼看向女生的臉,「所以,一起努力活下去,試著去求證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幸福。好麼?」 留在我身邊,一起努力活下去,好麼? 潮濕的視界中,時光忽然模糊起來,分不清過去與現在。 單影有點懵懂,無法理解男生心碎到絕望似的神情,但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在別人的身上,我重新看見了你,你認真地朝我點點頭,允諾會一直留在我身邊。 秋日午後的陽光像閃爍的鑽石灑落在操場上,白色跑道線泛起耀眼的光芒,一切聲音靜了下去。 星辰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默默改變了運行軌跡。 [肆] 「你這就叫'離家出走'了?」看著躲在灌木後探頭探腦的女生,男生感到好笑。 單影轉過身背靠灌木坐下,喃喃低語:「明明已經過了放學時間……說不定他們也還沒下班回家……再等一會兒吧。」 「小時候也經常幹這樣的事?」 「唔……類似的。」女生心不安定,不時朝身後張望,「如果他們等不到我回家,著急地出來找我,那麼我就能確定他們還是愛我的……你在看什麼?」 「物理。」男生悶聲答。 「哦。」女生湊近一點,看清書上大塊的行星圖,「呐,你知道麼?其實冥王星也有顆衛星。」 顧鳶放下書,看向單影,笑了笑,「這麼細的知識點我倒不大清楚。」 女生擺出一副「那你要聽好噢」的嚴肅表情,「唯一的衛星,是卡戎。雖然現在冥王星不算行星,也就沒什麼衛星之說了。它的自轉公轉週期與冥王星相同,和月球對地球一樣,總是以同一個半球對著冥王星。」 「卡戎麼?」男生若有所思地重複道。 「而且冥王星的自轉週期也和卡戎的自轉週期完全相同。所以,冥王星也總是以同一半球對著卡戎。」 「像跳交誼舞。」微微笑了笑。 「唔。像一對舞伴,始終面對面地轉動。不在乎彼此是行星,還是衛星。」女生邊說邊仰頭看向深藍的天空。 「看不見吧?」 「雖然看不見,可是卻能感覺到,遙遠星河裡存在這麼兩顆星。」其中一顆對另一顆說「一起努力活下去」。 社區裡路燈的燈光在頭頂搖晃,自己和單影的影子淺淺斜斜地平躺在草地上,相互重疊的部分形成了顏色更深一些的悲傷。 因為有單影陪伴在身邊,這段時間險些要忘記了自己悲傷的過往。 就像那個人還在自己身旁的時候,曾經也度過那麼一段滿懷希望的時光。 …… 眼尖的顧鳶從快要被關上的抽屜裡拽出一張公交預售票。女生緊張又臉紅地撲過來搶,顯然未遂。雖然顧鳶年紀小,但畢竟是男生,已經有可以稱為頎長挺拔的身高,只需稍稍將手臂舉高一點,就可以上升到女生怎麼跳都夠不到的高度。 「林森?」男生的臉上露出揶揄的笑容,「是個男生吧?」 「嗯。」女生毅然棄而不舍地「練習著跳高」 「喂喂!不會是喜歡的人吧!」 「什麼啊!不要亂講!」女生由於「運動過量」顯得氣喘吁吁。 「看你臉紅的……一定是啦。男朋友吧?」 「什麼啊!根本就不可能。」 「咦?沒有交往麼?總不會是暗戀?」 「顧鳶!你活夠啦!」 看著女生叉著腰賭氣的可愛模樣,顧鳶覺得很有趣,但還是得搶在她真正生氣之前把票根還給她,「我說,有喜歡的人也沒什麼不好呀。你也應該有的。」 「根本就不是啦。我可不像你小小年紀就那麼濫情的。唉——都沒有替你爸媽管好你,居然塑造出一個'少女殺手'。」 「什麼叫濫情啊。我可是很認真的,每談一個都是'在一棵樹上吊死'那種的。」 「然後吊不死再換一棵樹吊死——你想說的是這個吧?」女生的眼橫過來。 「被你說中啦——」尾音被女生替天行道扔過來砸中腦袋的書生硬地截斷。還想繼續鬧下去的男生卻發現女生的臉色陡變。 「怎麼了?」話剛問出口,自己也發現了原因。 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音。鑰匙反復插鎖孔的金屬聲,沒有任何節奏,令人心發慌。 男生咬牙切齒,「他又……」 過了一陣聲音消失了。女生恐懼的表情依然沒有退去。男生歎了口氣站起身打開門。男人正爛醉如泥地橫躺在樓梯過道上。 顧鳶把他架了進來。跟在後面的女生拾起掉落在地的那把滿是劃痕的鑰匙。 悲傷和悲傷相加,有時等於得過且過的溫暖。 女生的眼淚劈裡啪啦掉下來,這是她獨特的哭泣方式,不發出聲音。比死亡更加巨大的無望使她喪失了發出聲音的可能性。顧鳶把她攬進懷裡,笑著說:「你不是說過麼?等我們長大了,一切都會變好。要有信心啊。」其實更像是苦笑。 可是,女生在懷裡用力地點了點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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