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再見,冥王星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
手攥成拳。 看見女生被嚇得「呀」一聲用手捂住臉,男生得意地拍拍她的肩準備繼續往校門方向去,卻突然被人拎起了領口。 「你再說一遍。」 顧鳶這張臉,在學校任誰都熟悉,男生的臉上晃過一絲倉皇,但很快為了在女友面前維持形象變得鎮定起來,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想要推開顧鳶的手,繼續說道:「幹嘛啊?我只不過說這個女的……」 話未說完,拳頭猛地像暴風雨一樣不由分說地砸下來,身邊的女生起初被嚇得發不出任何聲音,臉色蒼白地看見自己的男友被打翻在地毫無招架之力。 女生愣過之後連忙上前嘗試拉架,但卻是徒勞。 單影則面無表情地站在兩米開外,看那個平時雖然冷淡卻品行優良的男生像發了瘋,一句話不說地拳打腳踢。 晚風牽起放學路上女生們校服的裙擺。 光線攀附著公告欄的玻璃遊弋,一點點溫暖的顏色鍍上鋁合金的銀邊。玻璃的後面,寫著「陽明中學2003屆全年級集體照」的那張照片,有一個女生只留下含混的側臉。 看不清容貌,帶著無比虛無的霧氣,存在著。 仿佛不曾存在。 天漸漸變暗,空蕩無人的校園裡亮起暖黃的路燈,顧鳶沿著牆朝自行車棚走去,手攥成拳一路從凹凸不平的牆面摩擦過去,血跡在牆面上形成一道斑駁的軌跡。 等覺察到異樣停住腳步回過頭,身後的女生也在原地站定了。 沒長開的模樣,小娃娃臉,矮瘦身材,棕色頭髮又軟又長,眼瞼總是半垂,好像什麼也不在乎什麼也無法傷害,看向哪裡,哪裡就跟著一起霜凍起來。柔和的燈光灑在臉上,也沒能給表情描上任何溫暖色彩。 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裙裝校服,比任何繁密的、甜膩的、精心裝飾的形象都要好看,像自然光下用DV攝成的一段失色的映畫,孤單又壓抑,讓人心崩陷一塊。 怔住的男生在微咸的水域中看見回憶。 應該就是這樣吧。 你,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停留在全年級畢業照上的你的側影,敏感和纖弱,在散漫疏離的焦距前洇開,變成薄得透明的—— 虛幻存在。 顧鳶固然一貫品學兼優,單影覺得他打架的動作卻並不像花拳繡腿的人,比起尹銘翔那群整天招搖過市的暴走少年有過之無不及。 也許,任何人都具有不為人知的陰暗面。 沒必要好奇。只一聲不吭地跟了他一路,目睹他種種奇怪的自虐行為,然後在校門口處,背道而行。 公認的好學生很快被喊到了訓導處。男生進門前看見單影,也沒反應,像從空氣面前走了進去。 「叫你父母來!怎麼養出你這樣的小孩?」對方的家長不依不饒。 「這個,」訓導主任面露難色,「他的情況有點特殊,他父母是外交官。」 「外交官?外交官就了不起啦?外交官的兒子就可以隨便打人啦?」 單影從窗縫裡看見顧鳶抬起頭,眼睛裡充滿了鄙夷之色。 訓導主任搓了搓手,解釋道:「呃——這個外交官呢,就是常年在國外工作,叫不來的。」 對方家長愣了一下,氣不打一處出,拉了把椅子索性坐了下來,拍著訓導處的桌子叫道:「反正,我們不管什麼人的兒子,打了人就要賠錢!至少也要拿出一千塊醫療費來!還有精神損失費!還有……」 見對方有點耍無賴的態度,訓導主任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啪」的一聲,一疊紅色的人民幣摔在面前。 顧鳶將空的錢包塞進制服上衣的口袋裡,冷淡地說道:「這裡有五千塊,你們拿了走人。」 局面瞬間升級到這種程度倒是大大出人意料。 被打男生的父母立刻把錢收進了口袋,一面說著「這還差不多」,一面揚長而去。 「顧鳶,你怎麼回事?」實在與往日所瞭解的得意門生太判若兩人,訓導主任終於忍不住開口。 顧鳶頭側向窗外,看了一眼露出半截腦袋的單影。 「你為什麼打他?」覺得事情不應該就這樣結束,像顧鳶這樣的學生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出手打人?對方一定做了什麼讓人忍無可忍的事—— 為什麼? 「因為……」顧鳶把臉轉向屋內。 訓導主任在等著答案。 「我心情不好。」 在陽明中學,把人打成豬頭然後丟下一個「我心情不好」的理由,把目瞪口呆的訓導主任一個人晾在辦公室——這種事也只有顧鳶敢做吧。 看到訓導主任的表情,單影感到大快人心。 男生倒並不以為然,情緒有點低落地往教室走去。 站在教學樓轉角處,單影躊躇片刻,朝操場觀禮台的方向轉了彎。可是不一會兒,身後就有男生的腳步逐漸迫近。 女生停住,男生沒放慢速度從她身旁徑直走過。擦肩的一瞬,男生的臉上好像還有種叫做「笑」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 即使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甚至是相隔不到一米的相鄰座位,也依然會有這樣的情況存在—— 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世界。 顧鳶,提到這個名字,在別人腦海裡便只剩下唯一的一個定語——完美。 而單影則是線段的另一端。 如果一開始便背道而馳,沿著光線朝兩個不同的方向奔跑,怎麼還可能會有交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