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塵埃眠于光年 | 上頁 下頁
六〇


  男生倒是真笑起來了:「從一開始就知道,怎麼到現在才突然回心轉意啊?」

  「原先我覺得我從小沒有家庭,家庭對我來說應該很重要,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所以一直執著於這個,但後來才知道,我其實應該是對家庭很失望的那類人,反而對此不存幻想,就以我的父母而言,結婚固然好,得到社會認可固然好,組成家庭固然好,但不過是風光給外人看的,誰又能擔保天長日久?世界如此複雜,人心如此善變,最重要的其實是在美好的時間遇到美好的人,我想,這就足夠了。」

  「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心理暗示嗎?」葉玄正色反問,接著重又換出溫和的笑容「何必要給自己走出的每一步都找足依據?」

  「這也是心理暗示。我一貫的做法是建立目標,然後去完成,不達成決不甘休,這次的目標是讓自己幸福,為此我需要一些理由,一些藉口,在我自己內心的世界裡,自圓其說。」

  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所有學生都忙於轉單蓋章辦離校手續,學生幹部們還多一些印刷通訊錄,領取同班同學的校友證之類的瑣事。

  郭舒潔將勤奮的精神發揚到底,早晨六點半就去圖書館門口排隊等開門,這次不是為了搶自習座位,而是為了儘早蓋上那個「不簽署,押金已結清」的章,據學長學姐們說,因為這項手續耗時最長,八點鐘圖書館開門以後再去排隊,很可能要中午才能輪上,八點一刻時。郭舒潔已經回到了寢室。

  秋和接連幾天專注於找出案件的突破口,沒留心寢室的變化,這才突然發現郭舒潔的書架櫥櫃寫字臺都已經空空如也。

  「唉?你都把東西搬空了?」

  郭舒潔咬著順路從食堂買回的包子點點頭「研究生公寓反正不遠,我每天吃過晚飯散步時拿幾樣過去就搬完了,免得擠壓到今天還得花錢雇車。」

  但動作這麼快,未免顯得有些絕情。秋和仔細一想,郭舒潔當然是不可能對著寢室有任何留戀的,一位室友他殺,一位室友自殺,還有一位向來對她不耐煩沒好氣。

  不耐煩沒好氣也就罷了,這位室友顯然將寢室整體環境拖低了好幾個檔次,就是這分道揚鑣的最後一天,她該髒亂差也還是肆無忌憚的髒亂差,牛仔褲又以望遠鏡般的造型直立在地上。

  「薛濤人呢?」秋和問。

  「拍藝術照去了。」

  「哈啊?」

  「昨天我們班發了學士服,她就說拍畢業照還不夠,應該拍套藝術照留作紀念,所以今天一早就超激動的去學校各大景點擺POSE了,我回來時還在老子塑像旁邊看到她。」

  秋和忍俊不禁,薛濤不僅沒收拾東西,而且一點即將分離的感傷也沒有,這不是無情,反倒是一種溫情,使人覺得和她的交往總是來日方長。

  薛濤明天要作為畢業生代表發言,想必不會翹畢業典禮,相見的機會總會有,互相珍重的話還是等明天再說吧,秋和套了件大大的校服T恤拿著轉單出了門,四年沒穿過的衣服,再不穿就沒有機會了。

  好幾天前葉玄就提出要開車來帶她敲章辦手續,秋和本不想臨到畢業還引發「秋和坐著葉玄的車招搖過市」的八卦,但拗不過他,只好答應。

  這回換葉玄得意了:「我說的吧,校教務處和系辦公室步行要二十分鐘,你來回三趟,一上午的辦公時間就快被你折騰掉了,還是開車快,讓你聽我的不會錯。」

  秋和一邊猛灌水一邊拼命點頭贊同,心裡想著,時間倒在其次,天氣太熱日頭太毒,來回三趟人都要脫水變成肉乾了。

  「你聽我的從來不會錯,」葉玄又開始抓緊機會自我膨脹,「烏咪的案子到這份上也沒出路了,是個無頭案,你就讓他過去向前看吧。你不可能解決世界上一切棘手問題,別老把自己置身險境,我也不可能天天跟著你保護你,你要學會自我保護,對了,說起來你要不要槍?」

  秋和在聽最後一句是被一口水嗆住,咳了半天。

  該說「不愧是葉玄啊」,這麼嚴肅一本正經的話題,到最後也能來個脫線的轉折。

  他自己有認真想了想否定道「不過你應該不會用槍吧?」

  「關鍵是我隨身帶槍才容易被員警抓走陷入險境吧?」秋和曉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真有心,就給我一把刀啊!」

  「你就不懂了,刀這東西看似簡單,但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才能用得好,刀對一般人來說沒什麼用,能用上刀這麼近的距離,有拔刀的功夫對方早讓你掛了。」

  「誰說我要刀是用來防身的?我不過是向你討個物件留作紀念,不是畢業了嗎?」

  葉玄愣了愣,反應過來秋和為什麼要這個做紀念,想起陳妍,心情又難免有些灰暗,搖下車窗長籲了一口氣,沉默片刻,靠邊停住車,秋和也跟著下了車,繞到車尾,男生打開後備箱,從一個黑色袋子側面抽出一把三棱刀遞給她,儘管他闔上後車蓋的動作果斷迅速,眼尖的秋和還是看見了袋子後面藏著軍用定位儀和軍用電臺,她從小沒有父親,所以與母親家的親戚走得很近,有一位在軍界的舅舅,對這方面只是不缺。

  她還是不動聲色地跟著葉玄回到車裡,把剛才他給她的那把刀抽出來仔細打量。

  男生囑咐說「收藏是可以的,別隨便亮出來,這種刀刺出的傷口是方形的,很難包紮縫合,一般都是失血過多而死,你小心別傷到自己,再說這是管制刀具,也很容易被員警抓走。」

  女生邊笑邊點頭,立刻把刀放回包裡,慶倖自己這幾天背的是運動包,否則根本放不下。

  沒費什麼周折就順利完成轉單,葉玄問秋和中午想一起吃點什麼,女生想了想說「進大學第一天,接新生的學長學姐帶我們去吃了西門外的雞翅,最後一天還想吃一次。」

  「這好辦。」葉玄把車開出西門,但那家雞翅店一如既往人滿為患,煙薰火燎的,環境也不甚衛生,於是男生提議「我下去打包上來,我們另找地方吃。」

  女生便在副駕駛座上挺無所事事的觀察對面校門進出的車輛。須臾後她聽見車門重新又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剛想回頭問「怎麼這麼快」,就嗅到一股濃烈的臭味。

  是乙醚。

  在失去意識的臨界點她才想起,如果烏咪被襲擊是自導自演,那麼作為道具的浸過乙醚的紗布和針管是誰替她收拾的呢?

  秋和睜開眼睛,環顧整個房間,確定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感覺到雙手被麻繩捆住,側過身用手肘撐著床坐起來,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外面的人,她聽見腳步聲,幾秒後,看見瞿然出現在門口,依著門框陰陽怪氣的笑著說「秋和,歡迎回來。」

  女生沒有顯出意外之色給他看,冷淡的說:「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你等我?」瞿然大笑起來,「你別故作鎮定了,秋和你總是自作聰明,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

  「我進校第一年就被你襲擊過,怎麼會不知道你是誰?」秋和冒著被揭穿的風險撒了謊,其實她直到被乙醚迷暈也沒有把當初襲擊自己的兇犯和生活中這個懦弱小心眼的男生建立聯繫,只是剛才去然出現後,她才聯想起點滴細節和那種危險重臨的感覺。

  她故布疑陣,只為讓對方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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