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塵埃眠于光年 | 上頁 下頁
三七


  在期刊製作過程中,出版社不會知道團隊內部流程,自然也就不知道製作進度。出版方不會知道秋和早早就停止了當期雜誌製作,也就更不會知道不需要支付排版員工資。

  如果處理稿費這個數字是秋和提出的,薛濤覺得她不會像個二百五一樣交待「你們可以少給我2000元」,這多餘的錢就算她自己不在乎,平分給團隊成員們,還能做最後一次好人。

  如果這個數字是出版社提出的,那出版社如何未卜先知呢?

  排版員與其他團隊成員不同,他並不是學生。他突然提出辭職,秋和立刻放行,並且馬上宣佈「停止一切工作」,而本該不知道這件事額出版社卻已經了然無需支付他工資了。

  薛濤覺得整個腦袋一片混沌。

  她把秋和與出版社之間的郵件往來全部點開看了一遍。找到一封去年十月初寫給出版中心主任的郵件,似乎可以解釋其中的疑點——「為了規範作業,以後排版社也不跟出版社直接聯繫。合同是我跟出版社簽的合作合同,所以出版社只需聯繫我一個人……最終成品由我快遞給出版社,退改意見請您整理好一個完整的書面意見發到我郵箱,具體怎麼改由我傳遞給團隊。像那種我的雜誌少文章多圖片而我卻一無所知的事不想再發生了。……我也希望我的團隊成員能單純一些……如果我做這個雜誌的主要阻力來自合作者,那將會產生相當令人遺憾的矛盾。」

  秋和的語氣可以說十分不客氣。薛濤認為原因在於這封信的後半部分——「合同上寫明稿費應在出書後一個月內支付,理應在印刷之後立即開出稿費單。但是我們的製作已經到12月號、10月就要上市了,卻依然沒有拿到9月號的稿費……」

  拖欠稿費的事薛濤從未聽秋和說起,她感到既意外又並非特別意外,求和不是個會向無關人員傾訴報怨的人,薛濤是文編,在財務問題上無疑是無關人員。

  給寫手、畫手匯稿費本不是繁重的勞動,為什麼每次見米白她都不斷接電話作事務纏身狀?為什麼她最後會辭職?為什麼她辭職後求和接手那些雜物,連一些寫手都來反應沒有按時收到稿費?原先她只是以為求和生活中需要忙的事比米白多,顧不過來。可現在看來原因並不是這麼簡單。

  薛濤已經不想再追究雜誌停刊的根本原因,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有太多事不瞭解。

  同時她也發現,有些事並不像自己想得那麼複雜。秋和在建議改版的一份策劃書中描述重點作者之一「自創刊以來每期都有文章上稿,實力穩定,廣受讀者好評,根據論壇、貼吧以及讀者調查表統計,現為雜誌人氣最高的作者之一。其作品皆為同齡人之中的上乘之作,獨具詼諧風趣的個人特色。自長篇預告在網路上發佈以來,受到讀者關注度最大。」……「此作者叫有培養前途,希望出版社與她和其他兩名重點作者簽訂長約,並于時機成熟時在雜誌相關書系中添加其個人文集與長篇單行本的計畫。」

  而那個日期之後一封來自出版社的回郵,卻隻字未提簽約之事。

  也許真得像秋和所說「他們對雜誌都沒有興趣了,怎麼會對作者有興趣?」,也許又像秋和所說「社會很複雜,不是你刨根問底就總能找到答案」,薛濤這次信服了。

  她望著面前草稿紙上被全齊的兩個密碼,突然想起這個時間,秋和應該在朝陽區的出版中心簽協議,不在寢室,也用不著攜帶筆記型電腦。薛濤未作半秒遲疑,就收拾東西回了寢室,他不知道自己想在秋和電腦裡找什麼,但就是想找點什麼。

  但開機後輸入密碼,卻被報錯。

  薛濤重輸一遍,還是被報錯。她不禁蹙起眉,秋和改過密碼,在昨天晚上到現在開機之前改過密碼。任她再謹慎也不可能每天換一個開機密碼,那樣她自己都未必記得住。那麼為什麼正好在這個時候平白無故改密碼?如果她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為什麼不把郵箱密碼一併換掉?

  薛濤滿腹狐疑的關機,盯著黑漆漆泛著光的螢幕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

  唯一的解釋是——如果你看不見秋和的秘密,那是她不想讓你看見。

  如果你看見了秋和的秘密,那是她想讓你看見。她的解釋你不相信,非要查證一番,那麼就去查,她把你想要的全都給你,因為她問心無愧,無需隱瞞。

  薛濤一邊搖頭苦笑一邊痛下決心,從今以後,再也不管秋和的閒事。

  (五)

  秋和從出版中心的大樓裡出來,上了車。葉玄問她:「回學校?」

  「送我到五道口吧,晚上和沈芃約好一起吃飯。」

  「你不是來簽終止合同的麼?」

  「是啊。」

  「那怎麼一點也不難過?」葉玄又抽空瞥她一眼,「像塊墓碑一樣面無表情。」

  秋和把臉別向另一邊車窗,歎了口氣:「我從未成年就開始做這個雜誌,它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我怎麼可能不難過?你別開我玩笑,每個人表現難過的方式不一樣。」

  「這我知道,但我第一次見有人表現難過的方式和她表現喜悅、擔憂、窘迫、激動地方式一樣。」

  秋和笑出聲,狠錘他肩背:「都跟你說我鬱悶了,還貧!有沒有同情心啊?」

  「不就是為了逗你笑嘛。我真懷疑你殺人放火再越獄後走在大街上也是這副表情。」

  「專心開你的車。」秋和瞪他一眼,作對般的扯過安全帶給自己系上。

  葉玄果然很憤然:「不相信我!我自己都沒系。」

  「連你都系安全帶了誰還敢上車?話說回來,我有點好奇,你每個月要被拍多少照?接到多少闖紅燈的罰單?」

  男生得意洋洋的笑起來:「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拍照被我改裝過,就這麼看根本沒什麼,但攝像頭一照它就反光,什麼也照不到。」

  「你挺行啊……這物理系也沒白呆三年。」

  葉玄這才聽出她畫中的諷刺,反擊之語還沒出口,自己就轉移了主意,「誒——?他媽的這輛車怎麼回事,變道也不打燈,別了我兩下!會不會開車!我操!」說著掛上一檔,竄到灰色轎車的前面,急踩刹車。秋和因著慣性向前,幸好系了安全帶,否則要撞在擋風玻璃上。

  那輛灰色轎車無法不急刹車停住。

  葉玄在環線上開門下車。秋和解開安全帶,稍後一步也跟著下了車,接著她看見從灰色轎車駕駛室出來的男生。他的表情與葉玄一樣,從憤怒轉為驚訝。

  秋和感到自己背施了定身術。

  一個女生在接下去一秒從灰色轎車副駕駛上走出來。和兩年前一樣,依然是一側撩向耳後的中分長直發。穿明度偏紫的藍色大襯衣配淡紫色綢緞短褲,象牙白的寬錶帶和細腰帶,給人「高處不勝寒」的冷峻感,但沒人會否認是個美女。她根本沒看那兩個男生,下車後直接頂著秋和,即使相距數米,也看得見她眼底深處藏的蠱。印象太深刻,不會忘記,她叫姒弈。

  「姒弈,上車。」男生回過神,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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