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八分鐘的溫暖 | 上頁 下頁
六六


  多麼溫暖的情節,喜歡他,身體裡有他的血液安靜地流淌。

  但那又怎樣呢?故事的結局,是連自己原有的血液都一點一滴地消失殆盡。

  午後經過身後落地玻璃門反射落在臺階上的光影。操場上因賽事激烈升級而擴大起伏的喧囂。以及胸腔裡「怦怦怦」的恒定節律。全都從眼前耳邊消失了。

  只剩下身旁架子上放著的男生的外套,被突然呼嘯而過的大風吹開了一半前襟,女生被吸引了注意,靠近身去辨認字跡——

  衣服裡靠近心臟的位置,寫著顏澤的「澤」。

  ——清晰得絕不會出現歧義。

  早該知道的,好奇會讓人受傷。

  再抬起頭時,所有晃動的影像只剩下含混對輪廓,鹹濕的液體在眼眶裡轉,充斥進鼻腔裡的是無比熟悉的涼意,她咬緊嘴唇不動聲色,不發出任何聲音,沒有引起身邊任何人的注意。死守著最後一點堅強,可卻也心知肚明,自己根本無法再堅持下去。

  (8)

  早晨背著碩大的書包去趕公車,跑到樓道口卻因滿地水跡怔得措手不及。雨天,冬雨淅淅瀝瀝,空氣濕冷。夕夜像個冒失犯錯的小孩站在單元屋簷下一小塊乾燥地面內。

  「沖那麼快有什麼用?老媽在後面喊都喊不住。」是異常熟悉的善意嗔怪。

  頭頂上突然又辟出一小塊乾燥的天空,紅色的。夕夜轉過頭,撐傘的是顏澤。被輕輕拽了拽,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跟去,完全行走在了這片紅色的小天空下。

  身旁走著的事自己情同姐妹的「最好」的朋友——顏澤。真實得不能再真實,彼此不過10釐米的距離,連呼吸都捕捉得清晰。原本清晰地視線卻被突如其來的液體徹底攻陷。心中的感傷卻不可名狀不能抑制。對方燦爛的笑臉如同靜謐星空上忽然爆出的煙花,以璀璨光明的方式鞭打在自己的每根神經上。

  再也無法堅持下去。

  沉重嗚咽的笑聲啜泣逐漸放大成失聲的慟哭,悲傷如同潮汐氾濫在女生的胸腔,夕夜緩緩地,緩緩地,停了腳步蹲下去。顏澤莫名地轉過身跟著蹲下來,一手撐傘另一隻手焦急地晃動起夕夜的肩:「怎麼啦?夕夜,你怎麼啦?」

  終於,所有蛛絲馬跡彙聚在一起,還是令我一步步接近了黑暗中那唯一的真相。

  其實我一直知道,一個多月前學校的確出了一場事故,但死者是另一個女生,你只不過因精神刺激喪失了從初中開始對我們彼此都不算愉快的所有記憶。

  而我只是受了啟發,不知不覺陷進了幻覺的沼澤裡。

  幻想你不存在。

  幻想在學校在家裡在一切場合替代你。

  幻想坐在我後座一邊嚼口香糖一邊抄作業輕鬆連任班長的人不是你。

  自導自演了一個那樣冗長又艱澀的夢境,刻意避開你出現的一切可能性,以為夢境是你唯一無法介入的區域。卻沒想到明明與你無關的每一點每一滴,都暗藏著你的痕跡。

  很難理解吧?我竟如此惡毒地希望因意外而喪生的那個人是你,甚至連那場事故都是我親手造成的,明知你有坐在窗臺上的習慣,明知那窗臺已經腐朽鬆動,卻沒有提醒你。我所想的所做的一切,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個世界本來就一分為二,光線所及的區域與光線未及的區域。當我走進陰影裡去領獎時,你正作為等待發言的體育部長站在樓梯上的陽光裡,擦肩的一瞬間我竟愚蠢地以為那些光線是為我存在,縱情享受了片刻溫暖。

  無論是在真實還是虛構的世界,誰的眼睛都不會發生偏差——

  漂亮的,聰明的,光彩照人的我。

  平凡的,普通的,看似單純的你。

  可是……

  夕夜緩慢抬起眼瞼,看向顏澤,搖了搖頭,喪失血色的嘴唇一張一合:「沒事。」

  面對你的時候,我的心理,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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