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茗悠 > 八分鐘的溫暖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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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結束後,顏澤在教室外等顧夕夜一起回寢室。兩人又恢復到「什麼也沒發生過」的狀態。 決不是什麼也沒發生過。走路時小腿上的傷口還在猛烈的抽痛,那是對別人和自己造成雙重傷害的證據。每邁出一步,就被撕裂開一點,收回腳,又稍稍癒合。在年月的磨礪之後,會留下褐色的疤痕,顏澤在擔心這麼長一道疤以後夏天怎麼穿裙子。不過關鍵不是這個問題吧。 顧夕夜太心細,一起走路時很快發現顏澤與往常明顯不一致的步行速度。 「怎麼了?」 「嗯,沒怎麼,有點困了。」為了增添謊言的真實性,顏澤還特地揉了揉眼睛。沒想到揉過之後,睡意倒真的來了。 「小澤你腿怎麼了?」真的靜下心來認真觀察,一點也不難發現顏澤微跛的步履。顧夕夜馬上就要蹲下身伸手去拉開褲腿。 顏澤冒出一身冷汗。這傷口的來歷,實在不好解釋。 「什麼腿怎麼啦?」顏澤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繞到顧夕夜的右邊,把受了傷的腿擺在了外側。 「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沒事啊,這不是挺好的麼?」顏澤忍著痛大步邁了兩下。 顧夕夜顯然還在疑惑,但也不好窮追猛打繼續追究,又望顏澤腿上望了兩眼,不甘心地什麼也沒發現。 「星期六你去報了個什麼補課班啊?」顏澤隨口扯開話題。 「法語課啊。」 「唔?法語?為什麼啊?」 「什麼為什麼?」 「沒什麼。居然連法語也學得那麼認真,挺佩服你。」 「我喜歡啊。但就是時間太緊,如果每天有48小時就好了。唉——做完作業幾乎就幹不了什麼了。」 「說實話那些只有你和季霄這種人才會做吧。」 「誒?」忘記了每天早晨的「抄作業大軍」,基本上全班的作業也就五六種版本。「可是,不做作業幹嗎去啊?」 「能幹的事太多了。」用老媽的話來說就是不務正業。 話題繞來繞去無邏輯地進行著,很快就爬上了五樓,揮手告別後,望著顧夕夜漸漸消失在甬道盡頭的背影,顏澤終於松了口氣。 在壁燈沒有開啟的昏暗環境下,撩起褲腿,白色的襪子已經完全被染紅了。 被血液浸透了。疼痛讓女生牙齒間發出「噝噝」的聲響。 應該就是為了不引起懷疑而邁出的那兩大步造成的傷口撕裂,顏澤心裡對顧夕夜的憎惡又捲土重來。 (五) 她。 她有極端漂亮的魅人的眼睛,說話時眼角上揚。她功課全優,連法語都會去參加補課班。她受到很多同性的嫉妒,卻滿不在乎。她受到無數男生的仰慕,卻更不在乎。 簡單六個筆劃的單字,竟能因日復一日的瞭解,充盈到滿滿漲漲。 換成她喜歡的法語—— ELLE。 就變得左右對稱。以自我為中心。像鏡面效應。 儘管在日後的每一天,顏澤都在自責——為什麼要認識她,或者至少不要與她熟識,像普通同學一樣見面點頭地平淡度過三加三年就好。但依然不可否認,如果沒有成為她的摯友,生活也許會黯然失色。 在初中開學的第一天,校內的超市里,伸向同一本本子的手,將兩個性格迥異的女生聯繫在一起。顧夕夜抬起頭看向顏澤,微笑著大度地謙讓:「喏,還是給你吧。」 顏澤側臉望向顧夕夜:「你,你也是雙語班的吧?」 「誒?」 「很面熟啊。」 「唔,呵呵,是啊。」 一向沒分寸的顏澤和以前的同桌不分上課下課的說話,最終惹怒了老師,把位子調開。 像地球上的板塊漂移,這一塊,和那一塊,會因為地殼的運動身不由己地相撞拼合,形成新的陸地與海洋。 你遇見了誰。誰又遇見了你。都是,身不由己。 顏澤就這樣成了顧夕夜的後桌。 無數溫暖的日光穿過女生紮起的馬尾辮,在懸浮著「一元二次方程的公式法」和「hope與wish的區別」的半流質空氣中,漸漸沉澱凝固起來,形成鮮亮的鏡面,照出的是自己的模樣。 所謂密友,不僅是一起去食堂吃飯,在體育課上互為羽毛球的搭檔那樣簡單,更重要的是,相似的眼神,相似的喜好,說不定連中意的男生都吻合起來。你是存在於世界的另一個我。如此憎惡卻又無法擺脫。 但是,懷了惡毒之心的那一個只是我吧。 日後發生的許多事情讓顏澤懂得了「作繭自縛」這個詞的含義。 (六) 運動會的當日,高年級的學長學姐拖著座椅懶洋洋地往操場邊走,從樓上望像無數溪流匯成的海洋。高一學生受到照顧可以直接坐在觀禮台邊的臺階上。但事有利弊,觀禮台兩旁完全沒有樹蔭,陽光直直地照在頭上把頂部一圈曬得油亮。 十月的天氣依舊熱得要把人融化,顏澤腿上的傷口愈發嚴重,時刻扯動著疼痛的觸感。原本應該跑接力第四棒的女生歉疚為難的臉,近在眼前:「對不起,夕夜,真的對不起。」被寄託了厚望的人突然在臨上場時來向文體委員請例假。 雖然收到道歉的是顧夕夜,但顏澤立刻有種自己即將變成受害人的預感。果然—— 「算了。你不用太擔心,我再想想辦法,」顧夕夜的寬慰暖得人心松,「看小澤能不能替你。」 「不行。」女生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輪到顧夕夜驚異地回過頭來,「為什麼?」怎麼想顏澤都沒有拒絕的理由。「為什麼你不能跑啊?」 「……」顏澤啞口無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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