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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毛哥回的很快:肯德基啊,有全家桶什麼都幹。

  嶽峰心說虧了,既然這樣讓他穿什麼唐裝啊,直接上旗袍旗頭唄,正想這麼回過去,毛哥電話進來了,問他:「我那張和神棍那張,哪張更喜氣?」

  感情毛哥先前也發了一張,嶽峰估摸著是夾雜在一堆祝福短信裡自己漏看了:「你等會,我翻翻看。」

  不難找,就在前幾條,毛哥是一大家子,也是穿的唐裝,毛嫂斜拉一副春聯,毛哥拎個燈籠,毛嫂的孩子手裡捧著個大金元寶,一個個眉開眼笑的,嶽峰說:「專門拍的藝術照啊,能上掛曆了,甩神棍幾條街。」

  毛哥嘿嘿笑,末了問他:「你哪呢?不是一個人吧,有地兒吃飯沒有?」

  嶽峰遲疑了一下,說:「我在潔瑜這呢,挺熱鬧的。」

  毛哥哦了一聲,想了想還是提醒他:「別待太久了,那畢竟是人家。」

  嶽峰讓他說的心裡有點不舒服,不耐煩地回了句:「關你什麼事啊。」

  毛哥解釋:「不是,我怕你沒分寸,潔瑜現在畢竟結婚了,不能像以前那樣陪著你,不合適。」

  嶽峰止不住火:「我怎麼就不懂分寸了?我沒腦子嗎,我會賴在人家不走嗎?就你有分寸!」

  毛哥讓他吼的有點懵:「不是,峰子,我就提醒你一下,你怎麼還上火了呢,我也是怕你沒地方去,所以就問問……」

  嶽峰氣的太陽穴都突突跳的:「老子怎麼就沒地方去了?老子可去的地方多著呢!」

  毛哥還想說什麼,那頭已經掛電話了,毛哥捧著手機發呆,撥也不是不撥也不是,半晌懊惱地說一句:「早知道不打了,大過年的,把峰子撩撥的不痛快了。」

  毛嫂在邊上擀餃子皮兒,聞言白了他一眼:「早讓你別打了,他情況你還不知道嗎,這不刺激人家嗎。」

  毛哥悶悶的:「我也是怕他年紀輕,不懂人情世故,好心提醒了句,早知道該把峰子叫來古城過年的,他跟家裡不和,先走了棠棠,思思前些日子又沒了,肯定難捱的。」

  毛嫂抖羅沾在手上的面:「行了,別多想了,會沒事兒的。」

  嶽峰悶頭開了一陣子停下來,自己也不知道到哪了,搖下車窗看了一陣子,突然就打了個寒噤。

  這是秦守業家的社區。

  秦守業家被炸之後,嶽峰來過一次看現場,還是在公安的陪同之下來的,秦家幾乎是被夷為平地,一樓地面有一塊都凹了進去,周邊牆攔腰截斷,牆體中的鋼筋突兀地支楞著,偶爾可見燒的焦融的家用電器,當時受到爆炸波及的臨近的房屋已經在修繕中了,但是秦家的始終沒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產權的關係。

  這裡,來了一次之後,嶽峰一直不願來第二次,因為陪同的公安隱約提到,爆炸現場太過慘烈,幾乎算是屍骨無存,僅有的幾片小的骨碴飛片,還是在距離爆炸中心很遠的地方找到的。

  今天晚上,鬼使神差的,怎麼就開到這裡來了?

  岳峰的周身泛起冷意,兩隻胳膊都起了些微的顫慄,但只是片刻之間,他就做出了決定。

  他把車子停在社區外頭,帶上煙和酒,在社區週邊走了大半圈,翻過一處不高的柵欄,循著以往來過的記憶,向著秦守業家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

  不難找,秦家始終沒有再建,臨近的幾家出於忌諱,很多都已經搬離了,高檔的燈火通透的社區,在這一塊顯得極其不協調,鋼筋、水泥塊、融掉的電器、積年的雨水、潮濕、青苔、野草,錯落地雜靠,像個巨大的墳堆,嶽峰的胸口堵的厲害,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磕磕絆絆地爬上破碎的水泥塊堆坐下。

  已經過了很久,早已沒有了第一次來時隱隱的焦火味,天上的雲很厚,月亮的周圍糙糙的,像是長了一圈毛,嶽峰把另一瓶酒打開,放在面前腳下,又拿起先前的那瓶,瓶頸子互相輕輕碰了碰,說了句:「棠棠,我來看你了。」

  說完一句就哽住了,岳峰把頭埋在膝蓋裡,沉默了很久很久,有風吹過,耳邊呼呼的,這個晚上,他找來找去,想找個屬於自己的地方,找了一圈才發現,只有這個地方,才是他最該來的。

  「棠棠,你在嗎?」

  沒有回答,風吹落水泥塊上的小沙粒,細小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嶽峰說:「我從來不信鬼的,棠棠,可是你要是真變了鬼的話,你出來跟我說會兒話吧,我挺想你的。」

  嶽峰一邊說一邊仰頭喝酒,啤酒是不辣的,但那麼一線順著喉嚨澆下去,辣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他緩了好一陣子,才又說話。

  「我其實還好,就是有些時候提不起勁兒,覺得沒什麼可在乎的,日子就這麼過,沒什麼奔頭。」

  「毛子總讓我向前看,其實我也不想做大的改變,有時候我覺得,就這麼有吃有喝的,心裡有個可想的人,挺好的。你真讓我再去愛別人,我也想像不出該怎麼跟人家相處……」

  「棠棠你是女孩兒,少喝點……」

  「今天九哥給我顏色看,蔣蓉指著鼻子罵我,我真覺得她罵的挺對的,棠棠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挺失敗的,到頭來一無所有,想想是挺像條狗的……」

  「思思也走了,在下頭遇到了,你們要互相照應,思思也是可憐人……」

  ……

  嶽峰喝了很多,也說了很多,迷迷糊糊的,覺得暈,又覺得不是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痛的像要裂開,有人搖著他的肩膀大聲跟他說話:「怎麼睡這呢,你怎麼進來的?」

  嶽峰都聽懂了,卻不知道怎麼回答,看著他只是笑,又伸手推他,那個保安沒辦法,轉頭嚷另一個:「翻他手機通訊錄,打電話找家屬……」

  說完了架著嶽峰下土堆,嶽峰踉踉蹌蹌搭著他走,走了兩步之後回頭,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沖到了頭頂上!

  他看到季棠棠站在土坡頂上,低著頭,雙手慢慢轉著一個煤氣罐的閥門。

  嶽峰一顆心跳的幾乎就要蹦出來了,大叫:「棠棠你等一等,你停一停,你聽我說。」

  嶽峰搡開了那個保安就往土坡上沖,腳下被支出的鋼筋一絆就倒了,他緊張地後背直流汗,胳膊撐著地拼命往上爬,那兩個保安也被他嚇住了,一人一邊過來往下拖他,嶽峰急的都要瘋了,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是爬不過去,他抬頭看到季棠棠還是不管不顧地去轉閥門,聲音都不正常了,顫抖著大叫:「棠棠你等一等啊,你聽我……」

  話還沒完,眼前忽然大亮,橘黃色的明亮火焰自煤氣罐中央爆出,團團湧向四周,嶽峰眼睜睜看著季棠棠的身體在這瞬間的光亮中四分五裂,感覺自己的身體裡面也有什麼東西刹那間崩裂了,眼前忽然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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