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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


  「盛家的女人天賦異稟,算得上懷揣異術,既然能以此生財,沒道理捧個金飯碗乞討。其實很多年以前,盛家就以此聞名了,我看過盛家留存下來的一些記載,好像是清康熙三十年的時候,有這麼一段,說是淮陽巨富,父遇盜橫死,怨氣盤桓不去,家宅夜夜聞泣聲,子苦之久矣,後得同僚秘授,以翡翠如意一枚,金珠一斛,銀數封,請得盛氏平戾之鈴,九日異象旋得解。這是我看到的最早的關於盛家以此為生的記載,不過這只是有文字記錄的,實際操作上,應該更早。」

  岳峰被這段半文不白的敘述搞的頭昏腦漲,回過神時才發現鍋裡下餃子的水突突翻開的厲害,趕緊接了勺冷水去激生:「然後呢?」

  「這麼多年下來,換湯不換藥,有需求就有供給,親人被害的,哪怕傾家蕩產,也想找出真凶還死者一個公道;害死了人的,怕有因果報應疑神疑鬼夜不能寐……明白了吧,這些都是金主,咱們不愁沒錢入帳。」

  大致明白,不難理解,嶽峰把煤氣關了火,盛了碗餃子到桌面坐下,一邊吃一邊繼續問他:「盛家被秦家追著攆著,恨不得鑽到地底下躲起來,還有這心思跑去聯繫業務?」

  石嘉信冷笑:「跑腿動嘴的事犯得上驚動盛家的真神嗎?山下村那些人是幹什麼的?而且盛家接單是有規矩的,也是祖上傳下來的,官不接匪可接,窮不接富可接,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你也看到了,山上山下,加上溶洞裡,一共才多少人?撐死了百多張嘴,盛家養的起。」

  嶽峰忽然反應過來:「不接官我理解,不想跟公安什麼的扯上關係對吧,匪可接是什麼意思?善惡不分?還有窮不接富接,這不典型的有奶便是娘嗎?」

  石嘉信居然比他還意外:「那又怎麼樣?盛家又不是雷鋒,又不要積德修道成仙,那麼多人靠手藝謀生,會做衣服的裁衣服賣衣服,會做飯的開館子迎客,盛家跟他們有什麼不同?怎麼事情到了盛家這兒,就成了有奶就是娘了?」

  石嘉信的嘴皮子忽然就這麼溜了,嶽峰有點招架不住,加上資訊來的太突然,他腦子裡有些亂:「但是盛家不是天賦異稟……」

  「天賦異稟怎麼了?你以為盛家是超人啊,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整天哭著喊著替天行道啊,你見過超人嗎,還不就只電視上蹦躂一下?嶽峰,你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這個問題上,不要這麼幼稚這麼理想主義好不好?」

  TMD居然敢說他幼稚,嶽峰真想把一碗餃子都扣他頭上,他心裡頭為季棠棠不值:丫頭也是蠢到家了,居然能相信化解怨氣這樣的藉口,還以為盛家做的是什麼偉大高尚感天動地的善事是吧……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的確是更合理一些:以前他和季棠棠真的都有點理想化,把盛家當成是電視劇裡非黑即白正面悲情的人物,其實石嘉信說的沒錯,盛家有那個必要大包大攬把全世界人都當成自己的責任嗎?拉下一直以來籠著的面罩,盛家也無非就是個渴了喝水困了睡覺吃喝拉撒一樣不缺的人物,也要賺錢、鑽空子、投機取巧謀私利。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這麼一想,頓時就意興闌珊,一碗餃子快見底時,才又想起什麼:「接了單之後怎麼辦?盛家的女人敢出去嗎,不怕被秦家的人半道上給截了?」

  石嘉信笑了笑:「想化解怨氣,能力到一定的水準,根本不需要東奔西走的長途跋涉,盛家的女人從小學習禦鈴,只要能把死者的頭髮、死時腳上所穿的鞋子、血或者其他一些跟死者密切相關的東西帶入溶洞,憑藉鈴的感應,就能迫使怨氣撞鈴,從而聽到鈴語得到線索。」

  「只有像盛夏這樣半路出家,從來沒經過訓練,自己胡亂摸索的,才會只能感應隨機撞鈴的怨氣,然後必須去事發地尋找下一步線索——盛清屏是什麼都沒教她,不過也在情理之中,既然逃出去了,誰會想讓女兒再過這樣的生活呢。」

  伴著這樣的講述把一碗餃子草草下肚,還真是食不知味,難得石嘉信居然能耐著性子給他講這麼多,嶽峰也大致猜到他多半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心中有愧,石嘉信這個人,有些時候有些舉動,自私的真是讓人殺了他的心都有,但必須承認,如果不是為了尤思,他也壞不到哪裡去。

  既然他愧疚,索性趁熱打鐵,多從他這裡拿點訊息:「那秦家呢,跟盛家這糾纏不休的,怎麼回事?」

  石嘉信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盛家的生意,是我們石家人對外打理,畢業之後,家裡很想讓我在裡頭謀一席之地,我幫著聯繫過幾次,所以知道的多。至於盛家和秦家的秘密,我基本上一無所知,你想問,去問盛錦如吧。」

  問盛錦如?問塊木頭都比問那老婆子靠譜吧。

  見嶽峰一時間沒新的問題,石嘉信起身收拾碗筷,剛把東西都放水槽裡擱好擰開水龍頭,嶽峰的一句話釘子樣把他釘在當地:「你昨天晚上,口口聲聲是為了思思,她沒離開對吧,也沒死是嗎?盛家是不是拿她威脅你了?她也在這對嗎?」

  石嘉信的喉結滾了兩下,臉色忽然變的灰白,眸子裡浮上一層死氣,咽喉裡呵呵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這個問題。

  幸好這個時候,嶽峰的手機響了。

  換好之後,知道他號碼的人只有一個,不看來電顯嶽峰都知道是光頭。

  光頭在這頭的工程談的差不多了,下午就乘車走,離開前打電話給嶽峰,想看看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嶽峰知道自己這頭的情況特殊,也不大想給光頭添麻煩,含糊地答了句一切都好,光頭遲疑了一下,掛掉之前提醒了他一句:「峰子,我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攤上的是什麼事,但是是不是平安,總得跟親近的幾個人交代一聲。毛哥都打了兩遍電話給我了,問我說峰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怎麼一遍兩遍都是關機啊,你沒同意,我也不好跟他說你的情況。你斟酌著看,行的話給要緊的人打個電話吧,免得人家牽腸掛肚的。」

  掛了電話,嶽峰猶豫了好一陣子,還是決定分別給毛哥和潔瑜打個電話,石嘉信依然柱子一樣杵在水槽前頭,水龍頭裡的水嘩嘩的,白色的水花亂噴亂濺,嶽峰過去把龍頭擰上,說了句:「你慢慢忙,我出去打個電話。」

  嶽峰一直走到村子的週邊,靠林子的地方,第一通電話是給毛哥的,天氣一天天轉暖,尕奈的生意應該不錯,因為電話的背景音很雜,感覺上人進人出的,在紛亂的雜音裡,嶽峰突然分辨出一個人的聲音,脫口問了句:「神棍也在?」

  毛哥沒好氣:「嗯,在。三十,床位三十。」

  後半句話,應該是向著客人說的。

  嶽峰怔愣了一下,回想起最近一次跟神棍的通話,有點好笑:「他不是去什麼荒郊野外找美女嗎?找到了沒?」

  毛哥火大的很:「找個屁!TMD我說出來你都不信,昨天我擱門口坐著,突突突一輛拖拉機開過來,兩藏民抬一擔架下來,這孫子就在上頭趴著呢,還有醫院的單子,尾椎骨折,什麼哪個椎體錯位!尼瑪你知道原因是什麼嗎?這個智障拿自己的屁股去坐一條蚯蚓!我都不好意思說我認識他!」

  那頭響起神棍尖利的聲音:「誰?你給誰打電話?是小峰峰嗎?我強調過多少次了,不是蚯蚓,是異形!異形!」

  「你TMD坐死的還是恐龍呢,你給我滾!」

  雜音小點了,估計毛哥拿著電話走開了一些,聽起來,還是餘怒未消:「我都不好意思說他,都這麼大的人了,盡搞點讓人來氣的事,你說你跟個蚯蚓過不去幹嘛,你那屁股是屬金剛的啊,有那戰鬥力你去收復釣魚島啊,現在可好,一兩個月都得趴著了。」

  明明是挺悲慘的事兒,嶽峰聽的忍不住想笑:「他定下來也好,正好尕奈現在遊客多了,他在的話還能幫你攬個客,擺個龍門陣什麼的。」

  毛哥又急了:「我稀罕!他整天趴在門口,尼瑪蓋塊白布都趕上賣身葬父了……不說他,對了,你換號了?」

  嶽峰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編個最穩妥的說辭,大意就是路上出了點事,得罪了人,得避避風頭,所以暫時不大會打電話,如果有人找上門打聽他,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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