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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


  神棍揉了揉眼睛,又把脖子伸長了些,那東西似乎是吃的差不多了,頭一抬,兩顆血紅的目珠子灼灼的。

  這這這……這不是昨晚上那蟲子嗎?

  神棍駭的差點叫出來,那蟲子身子扭扭,似乎是活動消化,過一會又埋頭,這一次似乎是要吃口大的,先張嘴了。

  它的嘴類似蛇的嘴,人的嘴最多張到30度,可是蛇嘴由於特殊的構造,可以張到180度,所以有人說蛇嘴是動物中可以張開角度最大的——但是這蟲子張嘴的架勢,明顯超出180度了,上下兩片鱷誇張的後仰,然後狠狠閉合卡下。

  哢嚓一聲,骨頭斷的如此輕易,緊接著又是咯吱咯吱,分外刺耳。

  這一次它沒有吃多久,神棍眼見它慢慢蠕動到屍體底下,不一會兒屍體就笨拙地挪動起來,像是背部長了腳,又慢慢退回坑裡去了,過了一陣那蟲子鑽出來,身子在土堆上掃了幾下,大蓬大蓬的土撲簌簌蓋回,又成了個小墳堆的形狀。

  再看那蟲子,好像又是嗖的一下,縮身一彈,又看不見了。

  神棍這才感覺到害怕,身子挨著山壁,兩腿篩子一樣抖個不停,他拿手捏自己的臉,又狠狠扯頭髮,扯到呲牙咧嘴了才停手:自己不是在做夢吧,那蟲子幹嘛那是?吃了之後還曉得埋起來,存糧?

  還有,那蟲子昨兒晚上觀察他是怎麼回事兒?後備糧?

  這地兒是決計不能待了,神棍背上被褥麻袋,緊緊攥住菜刀把兒,跌跌撞撞往回走,先要翻個山頭,山勢陡,前兩天下來時他是用屁股蹲著一路下的,如今要爬,還是摸黑,真是要了他半條命了,半跪著膝蓋扒住斜出的山石拼命往上挪,也不知道是扒到哪一塊時,忽然覺得有根手指觸到的地方軟綿綿毛茸茸的,還帶著體溫……

  哆哆嗦嗦抬頭,那塊石頭後面,先升起一對赤紅赤紅的眼珠子……

  兩兩對峙,大眼瞪小眼,黑眼瞪紅眼,也不知是過了三秒還是五秒,神棍嗷的一聲,彈跳起來慌不擇路,選了個方向沒命的奔逃,要說這恐怖的力量還真是無窮,擱著平時,以他的小腦平衡能力,走這樣的山路,撐兩根登山杖都得前後左右顫,這個時候也不知哪來的神力,連個磕絆都沒打,耳邊風聲呼呼的,菜刀把手攥出了汗,麻袋的圈繩套肩膀上,袋子在後頭撲嗒撲嗒打他的背,也不知跑了多久,腳底下突然就踩空了,整個人不受控,骨碌骨碌就往下滾,腦子裡轟轟的,最後一下後背隔著麻袋觸地,全身骨頭都像是被拆了,手腳都不能動,糟就遭在意識居然還在,約莫過了五分鐘,右腳踝上突然一陣刺痛,有尖利的牙齒深深刺進去,接著整個人都被拖動了——神棍用盡最後的力氣仰起頭看了看,那麼小的玩意兒,咬著他的腿,身子一扭一扭的蠕動著,把他往一個洞裡拖。

  神棍心說完了,也不知道這玩意兒的牙齒裡有沒有毒液,萬一是致命的,一條大好生命就報廢在這兒了,犧牲事小,他這半輩子積累下來的寶貴筆記該怎麼辦啊,早知道當時應該留個遺書,萬一出不來了請老太爺一家把那半麻袋的筆記捐給哪個大學博物館也好啊,萬一他們一家子不懂,拿他的心血去燒柴火,那他真是死不瞑目了……

  腦子沉沉的,意識有些不清醒,眼前忽然暗了一下,被拖進一個幽深的洞裡,潮濕的腐臭氣息直往鼻子底下竄,角落裡碧色的磷火,身子底下硌硌的,形狀像是散落的骨頭,忽然有金石磕碰的聲音——神棍這才發現自己手裡,居然還是牢牢攥著那把菜刀的。

  這個發現讓他的心雀躍了那麼一下:好歹手裡是有武器的,今兒真報廢在這了,也得奮起反抗一把,死也拉個墊背的,弄不死它也得砍上一刀,叫丫個龜孫子咬我!

  那蟲子把他拖到靠角落的地方就停了,興許是這一晚已經吃飽了,也沒興趣動他,只是伸舌頭把他腿上流血的地方舔了舔——肉肉的溫溫的舌頭上有不規則的突起,舔的神棍一陣噁心,這種舌頭上的粘液肯定有毒吧,沒毒也髒,搞不准會感染的……

  神棍偷眼看,那蟲子鑽到角落裡一堆枯枝爛草底下,很快就不動了,看來是睡覺了,此時不殺更待何時啊,神棍緊張的心都快蹦出來了,他咽了口唾沫,舉著菜刀輕手輕腳過去,洞裡黑,只能模糊看到那一堆爛草,神棍心一橫,大叫一聲,一刀斬了下去。

  刀剛斬落,枯草堆裡突然大亮,亮的應該是眼珠子,血紅血紅,居然把周遭一兩米地都給照亮了,而且亮的不是一處,是兩處,神棍腦子都懵了:感情在裡頭睡覺的是兩條蟲子?

  蟲子竄出來了,神棍一看就知道自己想岔了,出來的是兩個半條,看來剛剛那一刀是把蟲子給斬斷了,但是詭異的是後面半條上居然也長出了眼睛:闔著還會分身法,越斬越多?

  兩條蟲子,蠕動著想向著兩個方向跑,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斬斷的關係,初始速度慢了很多,電光火石之間,神棍的腦子居然轉的特別快:這一刀是結下仇了,放走了任何一條,下一個月夜被咯吱咯吱啃的估計就是他了,不行,一個都不能放!

  人有急智,神棍做了一件自己都想不到的事兒。

  他大吼一聲,一屁股坐倒,用屁股的力量去坐死其中一條,與此同時,跟魔怔了一樣,手起刀落,拼命去斬另半截,不到生死關口,不知道自己下刀的速度這麼快,篤篤篤篤篤篤,刀光都連成片了,嘴裡啊啊啊啊地叫,感覺屁股底下還有動靜,又拼命從腰椎往下使力——兩頭分心,兩頭混亂,最後停下來時,虛的從指間到肩膀都在顫抖。

  洞裡很靜,靜的只能聽到他自己大喘氣的聲音,菜刀落在邊上,刀刃都卷了,神棍坐在地上,呆呆看著前頭被他剁成一團血漿的東西,他倒不好奇自己把這蟲子給剁死了,他好奇的是剛剛下刀時,發出的是篤篤篤的聲音,像是刀切在砧板上——那塊地方不是泥地,下頭是塊木板?

  神棍又歇了一陣,爬起來想過去看個究竟,身子剛一欠,痛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尾椎那一塊鑽心一樣,剛剛究竟是使了多大的勁兒啊?

  這一痛,屁股是再也不能挨地了,神棍手撐著地轉了個身,原地趴了一會,然後胳膊肘和膝蓋發力,慢慢往前頭爬了幾步,拿著菜刀在地上刮了刮,果然,上頭是一層土皮,很輕易就刮到了邊上。

  洞裡暗,看不大清,神棍想了想,從行李裡掏出火柴,把被褥的布面扯下來一塊,前頭留松,後半截擰實些,先把散佈點著了,張嘴吹了吹,等火頭穩些了,向著刮擦的地方照了過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塊木頭面,估計是年代久遠,濕氣又重,已經腐蝕的很厲害了,加上剛才他拼死力磔的部分——剛才不覺得,現在看刀痕,居然那麼深,把木面磔的不成樣子。

  神棍看了又看,心裡忽然咯噔一聲,他感覺這木頭面上,原本就被劃過很多道道,而且根據那些指劃,似乎寫的是字!

  神棍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把一條被子都扯出來,一團一團的棉絮添火,洞裡有的枯枝什麼的也往上加,臨時湊了個火堆出來,借著火堆的光,他跪起身子,用菜刀把能掀的土皮都給刮擦開來。

  到末了,看著眼前呈現的景象,神棍徹底呆住了。

  這不是一塊或者半塊木頭,邊緣是有凸起的,這是一塊棺材的蓋的內面,不知道由於什麼原因,可能是地質災害,可能是山體變動下榻,棺材蓋翻過來了,而翻向上的內面上,有人寫了很多字。

  這麼說可能也不太確切,因為那些字,不是寫上去的,好像是用手指,或者是跟手指粗細差不多的鈍物給刻上去的,有的地方字淺,有的地方字深,而字淺的部分,因為濕氣腐蝕,根本就已經看不清了,加上他剛剛賣力砍下的千八百刀,想辨認清楚純屬癡人說夢。

  刻畫最深的,是八個字,即便過了這麼久,還可以清晰辨認出字形,也不知道寫下這些字的人,當時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懷著怎樣的仇恨。

  路鈴一脈,絕於三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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