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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盡頭是個大的手術室,四張檯子,裡頭還有兩個白大褂沒去吃飯,圍著一張躺了人的檯子忙活,其中一個從人的腹腔中捧出血淋淋的一團,小心翼翼地放進邊上盛滿了灌洗溶液的器皿中——切取的離體缺血器官在常溫下最多1小時就會死亡,所以需要特製的灌洗溶液進行活性保存,而除非接受器官移植的病人同時就在這裡,否則摘除的器官還是需要儘快送出去的。

  第四個片區相對逼仄,連走廊的燈都打的很暗,地上有幹結的血點、血道道和拖拽的痕跡,盡頭是個大房間,正對著門是個大池子,池面上有鐵絲網蓋著,只靠邊的地方開了個半平米的口子,有兩個穿著防護服帶面罩的人在忙活,解開堆著的血跡斑斑的麻袋,從裡頭拽出不齊全的屍塊,小心地從那個口子裡放下去,每放下去一塊,池面都劇烈地翻滾沸騰,像是冒著黃煙,血水冒著泡兒上來,又很快偃息下去。

  在地下,燒屍顯然是不合適的,煙氣排放一來條件不允許,二來也容易引起注意,所以季棠棠推測,這裡應該類似於焚化爐,是溶屍的強酸池子。

  這一圈走下來,不異於地獄走了一遭,雖然太過血腥的鏡頭她只敢遠遠瞥一眼,還是受到很大震盪,她的目光在走廊裡停留了一會,繼續去到第五個片區,這裡類似於出口,有一條特別長的通道,這也印證了季棠棠先前的猜想:除了那個筒道之外,果然還有另一個出口,而且兩個口的距離很長,方便爭取機動的逃離時間。

  通道的盡頭處停著幾輛沙地摩托車,旁邊是個稍大的房間,像是會議室,牆上貼著密密麻麻的單子,類似簽到記錄,又像是很多她看不明白的通知,有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桌子旁邊,對面站著鐵梭。

  再挨近一點,兩人的交談聲就很清晰了。

  鐵梭的語氣有點激動:「突然就讓離開?還不能回市里,那兄弟們要去哪?」

  「不是離開,是避風頭。那頭連著出了好幾件怪事,都是給咱們送貨的人。先是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拔了腦袋,血噴的整個駕駛室都是;再然後有一個死在茶座裡,明顯是被拷打過的,還失蹤了一個,到現在都找不到。這不能不防啊,所以上頭考慮,手頭上的做完之後,先暫停一段時間,避避風頭。你和幾個兄弟,先不要回市里,新疆、青海,哪裡都能轉一圈,風頭過了再回來。這事出的太詭異了,不像是公安找麻煩,像是黑吃黑,這幾年生意做的大,眼紅的很多,也該停下來看看形勢了。我是負責這頭的,意思得給你傳達清楚了。醫生那頭我也通知了,現有的貨,趕緊清完,估計今晚得連軸動刀,明兒一早陸續撤,有車接醫生回市里,你們這些,自己合計合計,分流走,一部分往新疆,一部分去青海,回來的時間等通知。錢都打到賬上,餓不著你們。」

  季棠棠忽然覺得窒息,眼前劇烈地晃動起來,所有場景模糊成一片,頭像穿刺一樣疼,她騰的坐起身來,有人緊緊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定睛一看,居然是尤思。

  「對……對不起,」尤思很慌,眼淚都要出來了,「我想跟你說話,但是你……你眼睜著,一動不動,像是……像是死了一樣,我只好拼命晃你,好不容易……」

  往常都是收回目光,原來被人中途打斷是這麼難受,季棠棠額頭都出虛汗了,她向尤思擺了擺手,示意沒關係。

  尤思咬著嘴唇:「你真是石頭的朋友?」

  季棠棠看著她,那種難受的情緒又上來了,壓低聲音問了句:「你沒事吧?」

  只短短幾個字,催淚彈一般,尤思的眼淚刷的就出來了,她突然就撲到季棠棠懷裡,伸手死死摟住她的腰,哽咽著說了句「我怎麼辦啊」,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季棠棠摟住尤思,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連哭都哭的很壓抑,努力不發出大的聲音,玲姐已經睡著了,呼吸很輕,這房間裡,估計也只有她能心無旁騖的安枕了,季棠棠又想起了她的那句「名言」。

  ——就當我是條狗吧,狗聽話,主人也捨不得踹,偶爾也賞口肉吃不是?

  季棠棠苦笑,現在,你的「主人」已經要作鳥獸散了,你如果知道你即將面臨的命運,還睡得下去嗎?

  門外忽然傳來大聲的呼喝和掙扎聲,聽起來,像是另外房間裡的人被帶出來了,尤思單薄的身子一顫,連動都不敢動了,玲姐也醒了,睜大眼睛從床上坐起來,似乎也察覺出氣氛的異樣和緊張。

  門鎖響了,鑰匙開鎖的聲音,一下一下,清晰的像是敲在心上。

  有兩個男人進來了,其中一個手裡拿著一套衣服,像是病號服,他把衣服扔在桌上,對著季棠棠笑了笑,語氣中有恐嚇的意味:「換衣服,脫鞋。」

  狗日的!季棠棠牙齒都要咬碎了,這是死到臨頭還要蹦躂,還想著爽一把是吧。

  尤思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她不知道是對季棠棠還是對自己,呢喃著低聲重複著:「你會被強姦的。」

  季棠棠輕輕把她推開,自己過去取衣服,回來之後坐在床上先脫鞋,那兩個人完全沒有回避的意思,似乎是要參觀換衣服的全程。

  尤思癱在地上,低聲哭起來,季棠棠俯下身子摟住她,悄悄往她手裡塞了一根鬼爪,她附在尤思耳邊,聲音壓的很低:「石嘉信在來的路上,你多撐一分鐘,就多一點機會見到他。這個東西,最危險的時候再用,摁到這些畜生的身體裡去,懂嗎?」

  尤思聽懂了,她瑟縮著身子點頭,手攥成了一個拳頭。

  季棠棠籲了口氣,繼續鎮定地脫衣服,心裡默念著:就當是被狗看了,就當是被狗看了。

  不過即便是狗,也看不到關鍵之處的,內衣內褲她是不脫的,直接就把病號服穿上了。

  有一個男人在後面厲聲吼她:「內衣也脫!」

  季棠棠冷冷看了他一眼,伸手進衣服裡解內衣的扣子,然後把內衣從衣袖裡拽出來了,示威一樣狠狠扔到地上。

  那個男人悻悻的,多少覺得自己有點自討沒趣:「走吧。」

  季棠棠很平靜地往外走,出門的時候,玲姐難過地吩咐了她一句:「你別跟人對著幹啊,也少受點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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