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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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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她以為葉連成喜歡的是自己,但其實,他喜歡的是小夏。小夏可以在他面前任性或者放肆,但她不可以。 如果小夏像你這樣,那還是小夏嗎?如果她像你這樣,我起初就不會惦記上。 如果她像你這樣,我起初就不會惦記上! 像我這樣?季棠棠低頭看手中快要燃到盡頭的煙:像我這樣是什麼樣子的? 只是抽煙、不嬌嬌怯怯、說話的方式讓你不喜歡,你就已經忍受不了了,如果你知道,我還殺人呢? 季棠棠站了一會,終於意識到自己這一天其實挺悲慘的,她走到牆邊把燈關掉,黑暗中摸索著躺到床上,把被子裹了又裹,忽然就覺得被子比人是親切多了: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抱緊了還很暖和,難怪從古至今,不管是逃難還是離家遠遊,都是捲舖蓋離開。 入睡前,她迷迷糊糊的想:嶽峰走了就走了吧,葉連成走了就走了吧,至少,被子還在。 §根須篇 第二十五章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了,季棠棠睜開眼睛就覺得難過,偏偏腦子裡一片混沌,意識一時間沒跟上,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難過——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慢慢的都回憶起來了,忽然就反應過來:這是葉連成家裡啊。 於是趕緊起床洗漱,把自己的東西一股腦兒塞進包裡,確認沒落下什麼,輕手輕腳的開門,還想著能不聲不響離開,誰知道往樓下一看,葉連成已經在吃早餐了,抬頭看見她,還跟她道了聲早,季棠棠很尷尬,原地站了一會,只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下樓。 葉連成似乎也覺得昨晚的氣氛不太好,話裡話外都有心彌補:「還沒吃飯吧,坐下一起吧。」 季棠棠確實也餓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在葉連成對面坐下,葉連成把酒吧的早餐單子遞給她,季棠棠翻了翻,都是西式的,什麼洋蔥牛排培根卷,反正都提不起食欲,隨便點了一個,葉連成吩咐吧台裡的人通知後廚,又自己做主幫她加了杯藍山咖啡。 早點來的有些慢,季棠棠找不到話跟葉連成說,只好透過窗子看外頭的風景,酒吧的窗戶都做得特別大,視野特別通透,早上的古城沒什麼人,陽光在青灰色的簷角上閃耀著,透著一股子慵懶閒適的意味,季棠棠看著看著,忽然就羡慕起來:「在這住著,挺舒服的吧?」 半天不見葉連成應聲,季棠棠轉過臉來,發現葉連成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心裡不覺咯噔一聲:「怎麼了?」 葉連成低下頭,拿刀叉細細切盤子裡的牛排,聲音裡有很明顯的傷感:「沒什麼,你真是……跟小夏特別像。」 還是一樣的話題,但或許是心境不同,季棠棠這一刻沒有火氣,反而有些心酸,她坐著沒有動,酒吧裡的服務員過來,把主盤和咖啡送上來,主盤裡是金槍魚三明治和洋蔥煎蛋,煎蛋套在洋蔥圈裡,季棠棠拿起叉子,先把洋蔥圈叉起來吃,低頭吃到一半,葉連成忽然開口:「小夏特別不喜歡吃洋蔥。」 季棠棠沒有動,靜靜聽葉連成說下去。 「她特別挑食,很多東西都不吃,洋蔥、青紅椒、韭黃、蒜薹、肥的肉……有一次跟她出去爬山,山裡頭下館子,那地兒偏,沒幾道菜,菜上桌之後,她看來看去就是不動筷子,我當時急了,跟她說大小姐你好歹吃點,待會還繼續爬呢。她就拿勺子舀菜汁往米飯上澆,可憐兮兮的樣子,現在想起來都好笑……」 葉連成的聲音有些哽了,沒能說的下去。 季棠棠有些恍惚,她低頭看叉在叉子上的洋蔥圈,努力地開始回憶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吃這些以前碰都不碰的食物的,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為葉連成感到難過:為什麼這些自己都已經漸漸淡忘的事情,你要這麼一件一件的,都牢牢記住呢? 她慢慢吃完洋蔥圈,拿著刀子把煎蛋分成一塊一塊,有心把話題岔開:「小夏走了有好幾年了吧?」 「四年。」 「昨天晚上,你一見到我就問我是不是小夏,你覺得她還活著?」 葉連成擱下手裡的刀叉,想了一會,伸手揉了揉眉心:「我是有點癔症了。」 「這話怎麼說?」 葉連成猶豫了一下,忽然抬頭看她:「或者我講給你聽,你從旁觀者的角度幫我看看,你覺得是怎麼一回事。」 小夏家出事是四年前,除夕的晚上,時間大概是夜裡十點半,具體遇害的時間我不清楚,但是煤氣爆炸應該是在十點半左右,因為鄰居就是在那之後報的警。 我和小夏在一個大學裡念書,但是家不是一起的,過年的時候放寒假,她回她的家,我回我的,我第二天才收到消息,是小夏的老鄉通知我的,說是歹徒入室,一家三口都被殺了,為了毀滅現場痕跡,製造了瓦斯爆炸,屍體都一塊一塊的,分都分不清楚,我收到消息之後就癱了,第二天是我爸陪著我去的小夏家,本來想認屍的,員警說太慘了,別看了。我爸也怕我出事,當時就沒看。 小夏出事的時候已經是大四了,還有半個學期就畢業了。以前我和小夏說好,畢業了都去我們家那邊,我家的產業在那做的很大,車子、房子、工作,要什麼有什麼。我爸說,如果我們年輕人想闖蕩,去什麼北京上海的,也由得我們,反正不缺錢。 誰知道居然出了這樣的事,小夏一走,我特心灰意冷,當時尋死的心都有,子華是我哥們,他見我那一陣子特消極,就拉我出來旅遊散心,走了挺多地方,在古城待的最久,這個地兒安逸,適合養傷,我也喜歡這兒,當時在古城待到第九個月的時候,我決定留下來,就開了這家夏城。 在古城四年,基本沒出去過,除了小夏的祭日,每年臨到她祭日的時候,我都會去趟海城,她們一家三口的骨灰都葬在海城郊外的墓園,我想她們應該沒什麼親戚,就算有,估計也不常走動,因為我第二年去的時候,看到墳前特……特冷清,跟邊上的相比……不說這個了,當時眼淚都快下來了。 除了墓園之外,我還會去一些地方走走,比如小夏上過學的地方,再比如海城的縣醫院。小夏媽媽是醫生,小夏跟我說過,她小時候放學早,那時候她媽媽還沒下班,她就去醫院辦公室裡做作業,一邊做一邊等,醫院算是她半個家了。 醫院收發室有個老頭,姓丁,小夏家出事之後她媽媽單位給開了追悼會,當時我也在場,跟老丁就是那時候認識的,他也知道我是小夏男朋友,後面兩三年,次次也見到他,今年反而沒見到,我一問,才知道他女兒白血病,他幾天不上班了,單位在組織給他家裡捐款,怎麼都是舊相識,我就托他同事幫帶了兩千塊錢。 當天晚上他就找到賓館來了,人老了很多,為了兩千塊錢對我千恩萬謝的,謝完了他又不走,吞吞吐吐地跟我說,有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他講的就是小夏家出事那天晚上的事。 那天晚上快十點的時候,他接到小夏的電話,曾經出去見過小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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