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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他請姐姐給女兒兩條路走,第一條是足夠的錢和新的身份,以便在噩夢出現的時候,她的女兒能以新的身份躲避追蹤,說不定能夠再撐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內結婚,生個兒子,喪失秦家人感興趣的一切價值。第二條是,讓女兒自己選擇,很有可能她的女兒會因為家破人亡的仇恨而選擇接受路鈴,重歸盛家,重新得到大家族的庇護。

  他說其實還有第三條路,他沒有說出口,因為那是他最不願意出現的情形。姐姐的女兒可能不願意回到盛家,也無法接受與自己不愛的人結婚,如果這個女孩性格剛烈,她很可能憑著一腔孤勇選擇接受路鈴,開啟封印,借著一次又一次化解怨氣的經歷提升自己的能力,選擇孤身與秦家人對抗以期復仇,而在自己的能力沒有達到一定的程度之前,她必須小心翼翼躲避秦家的追蹤,從一個地方輾轉到另一個地方,不去結交朋友,也不去聯繫自己以往的朋友以免落下痕跡,這樣的生活對一個年輕的女孩來說太過辛苦,撐的很難,而且沒有結果。孤膽英雄只是電影裡的故事,一個沒有任何人幫助的人,你如何想像她能躲得過煉鬼鈴的最後命運?

  我那時候在路上走了有些年頭了,但從來沒聽過這麼長的這麼詳細的故事,我一直在記啊記啊記,寫了足有四大張紙,藏區的晚上多冷啊,到末了我指頭都給凍麻了,差不多記完的時候我問他:那你就這麼走了?也沒再勸你姐姐?等了一會不見他回答,我湊過去看,原來他已經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咽的氣,眼角掛一行淚,真的,真有一行淚。

  講完了,神棍忽然就有點惆悵,他看看嶽峰又看看季棠棠:「給點反應啊,聽後感啊,你們覺得是真的假的?」

  嶽峰皺眉頭:「假的吧,哪有這麼詭異的事啊,我在路上這麼久,怎麼從沒聽人說過什麼掌鈴盛家?」

  「我也沒再聽過了。」神棍有一點動搖,「後來我還特意留意探聽過,也從來沒人說起過。不過那人那時都要死了,他哪有那個精神那麼短時間給我編個這麼複雜的故事啊?」

  「少見多怪。」岳峰白他一眼,「你知道什麼叫迴光返照麼?臨死的時候精神高度集中,什麼故事編不出來?說不定他是寫小說的、學中文的,腦子裡老早編好故事大綱了。」

  「也是……」神棍嘟嚷了一聲,又看季棠棠,「小棠子,你說呢?你怎麼看這事?」

  季棠棠低著頭沒說話,頓了許久才問他:「後來呢?你把他埋了嗎?」

  「埋了啊。」神棍很嚴肅,「難道我這樣道德高尚的人會讓人家暴屍荒野麼?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那是必須得埋的。」

  季棠棠笑起來,笑著笑著,眼角似乎有什麼晶瑩的東西一閃,她很快低下頭,用低的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了兩個字。

  謝謝。

  §根須篇 第十章

  回去的路上,三人原本是走在一處的,趁著嶽峰不注意,季棠棠拉了拉神棍的衣裳,示意他慢點。

  眼瞅著跟嶽峰隔開一段距離了,季棠棠低聲問神棍:「我問你啊,那個盛家的女兒,你不是說她會化解撞鈴的怨氣嗎?她是怎麼化解的啊?什麼方式?」

  「這個問題問的好。」神棍表揚她,「小棠子,可見你是認真聽講了。遺憾的是我不知道。」

  季棠棠愣了一下:「那人沒說?」

  「必然啊,」神棍對她問出這樣的問題表示鄙視,「你想啊,怎麼化解怨氣,那是盛家的大秘密,他會因為兩個饅頭一根火腿腸就把秘密告訴我?」

  季棠棠勉強笑了一下:「倒也是。」

  說完這話,她就不再吭聲了,雨比先前小些了,密密地打在兩旁的簷角上,高高的街燈氤氳在雨霧之中,看上去像掛起的一個又一個雞蛋黃,季棠棠越走越慢,她把擋雨的雪帽給摘下來,雨水很快就打濕了頭髮,打濕了面頰,還有冰涼的雨滴順著頭髮滴進了脖子裡。

  到後來,實在是不想走了,索性就在街邊一戶人家門口的臺階上坐下來,抱著膝蓋看簷底下空空的燈籠掛鉤,看了一會把頭靠在牆上,看雨滴砸進地上的凹窩裡。

  嶽峰和神棍過了很久才找過來,嶽峰很生氣,沒近前就吼她:「你有病是吧,不想走了你倒是說一聲,走著走著人就沒了,三更半夜的,我還以為你叫鬼給吃了。」

  季棠棠沒理他。

  倒是神棍看出不對勁來了,他湊到季棠棠面前看了半天,然後咋呼:「哎呀小峰峰,你看小棠子這沒精打采的,別是生病了吧?」

  嶽峰愣了一下,走過來看她:「棠棠,怎麼了?」

  「膩的慌。」季棠棠伸手揉了揉額頭,「剛聽神棍講那個事聽的堵心,吃的又油膩,難受。」

  嶽峰伸手在她額頭試了試,本來想看燙不燙的,誰知道試了個一手濕:「淋雨了?」

  「不是說心裡膩的慌麼?」季棠棠把他的手拿開,「你們先回去吧,我歇會就好。」

  嶽峰沒說話,神棍看他:「要麼,咱們先回?」

  「怎麼先回啊,你有沒有點常識,三更半夜的,把她一女孩扔這,出事了怎麼辦?」嶽峰對神棍的建議很是來火,「還有,你沒事給她講那事幹嘛,我聽著都堵。」

  神棍覺得自己很冤枉:「又不是我想講,她自己要聽的。」

  嶽峰沒理她,等了一會之後坐到季棠棠身邊:「棠棠,要麼先回去,讓小米給你泡個茶什麼的?」

  季棠棠搖搖頭,然後看嶽峰:「嶽峰,我真沒事,就是心裡不舒服。你們先回吧,不用等我,真的。」

  神棍早等急了,一聽這話趕緊攛掇嶽峰:「小峰峰你聽聽,小棠子說的多誠懇啊,咱們先回去吧。」

  嶽峰火了:「你怎麼回事啊,我不都說了棠棠是一女孩嗎,這麼晚了,你一大男人不想著把她送回去,盡想著扔下她是吧?」

  神棍哭喪著臉:「我不是不想等她,我忽然肚子疼。不知道是不是剛剛燒烤的問題,我憋不住……」

  嶽峰忽然就想起讓燒烤師傅在神棍的肉串上做手腳的事來了。

  「那你先回,我等她。」

  神棍如逢大赦,捂著肚子掉頭就跑。

  岳峰陪著季棠棠坐了一會,到底是有點累,低頭伸手去捏眉心,季棠棠忽然開口:「嶽峰,你也回去吧,今晚上我不回了。」

  嶽峰愣了一下:「你又出什麼么蛾子?」

  「沒什麼,就是心裡煩。」季棠棠把頭靠在牆邊,「我想多坐會,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這要是在老毛子的旅館,樓上樓下的,你坐一夜沒問題。棠棠,這是在古城,古城裡晚上落單的女遊客出過事你知道嗎?你別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的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季棠棠笑了笑:「嶽峰,我知道我說這話你又要生氣。但是我還是要說,我是風月客棧的客人,我晚上回去或者不回去,想做什麼,跟你沒有關係,你也沒有權利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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