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怨氣撞鈴 | 上頁 下頁
五一


  心裡面,她想的是: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光頭出來找嶽峰,就著嶽峰手裡的火機點著了一根煙。

  「在老毛子這頭待了有段時間了,也該回去忙正事了。」光頭狠狠吸了一口煙,「媽的,一想到要回去跟那班鳥人打交道就煩,做工程托關係,四處給人當孫子。」

  嶽峰哈哈大笑:「不當孫子,哪來的票子?你丫做成一票能歇上半年,比起全年無休的好太多了。就這還不知足,忒不要臉了你。」

  光頭嘿嘿笑起來,頓了頓拿胳膊肘搗搗嶽峰:「那你呢,總不能還待在這,有什麼打算沒有?」

  嶽峰不說話了,頓了許久,彈了彈煙頭上積下的煙灰:「先回去找苗苗吧。」

  羽眉、曉佳和苗苗在蘭州張掖路步行街附近的料理店吃鐵板燒。

  羽眉點的是蒜蓉鮮蝦,上來的每一隻蝦背上特意開了口,把髒線給挑了,羽眉滿足似的嘆息:「這才叫生活嘛,尕奈哪吃的上這樣的美食啊。」

  苗苗笑了笑:「這你就滿足了?你和曉佳在上海,什麼樣的美食吃不到啊。」

  羽眉有些得意:「這要看跟哪比了,比上海還是差了那麼截兒,但是比尕奈的話好太多了。所以我就一直搞不明白,嶽峰他們到底喜歡尕奈什麼啊?」

  一提到岳峰,苗苗的臉色就變了。

  曉佳瞪了羽眉一眼:「哎,說話注意點行不?」

  「大家能遇到也是有緣,姐妹一場,有什麼不能說的,」羽眉挾了只蝦給苗苗,「來,一塊吃,以後還不知道幾時能見面呢。」

  曉佳守著空碗等羽眉也給自己挾一隻,等了半分鐘之後終於醒悟羽眉沒有跟自己分享的意思:「行啊羽眉,你倆什麼時候搭上了,闔著喜新厭舊是吧?」

  羽眉嘻嘻笑,儼然跟苗苗一團親熱的模樣,還特意把椅子朝苗苗身邊挪了挪:「苗苗,這沒外人,說出來我們幫你參考參考,還打算原諒嶽峰嗎?」

  曉佳心裡嘆息:早知道羽眉還是放不下的,果然,三句話離不了嶽峰。既然明知道嶽峰跟自己沒可能,又何必一定要知道他跟苗苗是不是有結果呢?

  苗苗沒有立刻回答,她拿筷子尖兒撥弄著碗裡那只蝦,似乎撥弄幾下,那只蝦能活過來似的。

  羽眉有點沉不住氣:「苗苗?」

  「嶽峰誰啊?」苗苗忽然就笑了,「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她說的認真,羽眉居然不知道怎麼去接這茬了,曉佳腦子也有些玩不轉,一時間沒聽懂苗苗的意思:「他……他不是你男朋友嗎?」

  「過去的事了。」

  「怎麼就成了過去的事了?」曉佳還是沒繞過彎來,「你早上不還在車站等他一起走的嗎?」

  「是啊,不是沒等到嗎。」苗苗說的平靜,「誰還永遠等他?」

  說話間,苗苗點的餐也到了,鐵板洋蔥牛肉,蓋子一掀,嗤嗤嗤直冒熱氣,苗苗低下頭去,整張臉似乎就隱在白氣之中了。

  隱隱約約的,曉佳似乎聽到她壓的很低的聲音:「不等了,真的不等了。」

  夜裡11點半多,合作方向回蘭州的大巴才緩緩駛進車站,司機從車窗裡探出腦袋跟門口的守衛打招呼:「媽的,路上有個貨車和私家車撞了,堵的跟什麼似的。」

  車一停穩,乘客們便大包小包推搡叫駡著爭先恐後而下,只幾分鐘時間就走了個清光,站裡的乘務員這才拎著簸箕掃帚上了車,皺著眉頭看地上遺留下的瓜子花生殼和各種食品塑膠包裝紙,罵罵咧咧著彎腰吭哧吭哧清掃座位間的垃圾。

  掃到後排時,乘務員忽然愣了一下,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還有乘客沒走。從側影看是個女生,長髮,輪廓很漂亮,一直在看窗外。

  乘務員好奇地也朝窗外看過去:無非就是站裡的房子車子,沒什麼特別的啊。

  乘務員心中納悶的不行,故意咳嗽了兩聲,見她沒反應,索性過去拍椅背:「哎哎,小姐,到站了。」

  季棠棠出站時已近午夜,站口基本上沒什麼人了,蘭州的溫度雖然比尕奈要高,但是夜晚還是有幾分涼意,季棠棠站在出站口,一時間竟覺得無處可去。

  遠處兜售零食雜誌的老太太看到這裡有人,慢悠悠踱了過來,挎的籃子裡有桶裝速食麵、火腿腸、黃瓜,還有煙和打火機,興許忙活了一天也乏了,並沒有很積極攬客的意思——她在季棠棠身邊踱了兩圈,見她不像要買東西的模樣,訕訕地正要轉身離開,季棠棠忽然開口了:「給我一包煙。」

  很少有女孩子要買煙的,老太太雖然詫異,還是遞了一包過去,季棠棠給了10塊錢,沒要找零,另要了個劣質的打火機。

  老太太走開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季棠棠正在低頭點煙,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半張臉,嫋嫋的煙霧細細地升起,站口暈黃的燈光在她身後斜拉開纖長的影子。

  老太太搖搖頭,經過站口收發室時,裡頭的門房老頭出來倒垃圾,都是熟面孔了,老太太指著季棠棠向他抱怨:「這麼年輕的小姑娘,大半夜的不回家,作孽哦。」

  聲音很大,透著顯而易見的自說自話和不滿,也並沒有要避諱的意思,季棠棠理所當然地聽到了,她笑了笑,抬起頭來,緩緩朝半空中吐出煙圈。

  這是她第一次抽煙,居然如此怪異荒唐地駕輕就熟,似乎長久以來,一直是以這種方式排遣寂寞和打發時間。

  興許是煙霧的關係,眼前有些模糊,半天有一彎模糊的月亮,伸手就能觸到的模樣。

  回家?家在哪呢?誰知道。

  接下來,要去哪呢?也不知道。

  季棠棠的目光漸漸下行,停在了腳邊的背包上。

  背包的最深處,是那串鈴鐺,收拾的時候,她用塑膠膜仔細包好,很穩妥地塞在最靠裡面的位置。

  等到那串鈴鐺再次響起的時候,也就是她再次出發的時候。

  到那個時候,東、南、西、北,她就會知道要往哪個方向去了。

  但是現在,要去哪呢?

  積起的煙灰細散地飄落在背包的把手之上,一支煙就快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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