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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要達到這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你要舍掉的,也不過就是個葉流西而已,她本來也不屬於你,你們兩個之間,沒有什麼天定的緣分,從開始到現在,都是被設計,不該走到一起的人,走散了也不可惜。」

  昌東終於緩過一絲勁兒來了,他顫抖著,用力想撐住身子爬起來。

  龍芝站起身,給他讓出活動的空間,居高臨下看他,像看落進陷阱無力反擊卻偏要拼死掙扎的獸。

  「明天早上,趙叔就會派人護送你們去邊境,你們會一路坦途,沒有任何攪擾——蠍眼現在在我的控制之下,我不讓他們動,他們不敢去找你們麻煩。」

  「路途大概要三天,這三天,你有充足的時間,去想想該怎麼做。葉流西每次進出玉門,那一帶都會有一段時間的身魂分離——你就在那殺她,這樣,一來不耽誤你們出關,二來,沙葬眼給她收葬,她也算是死在關內了。」

  「但如果你下不了手,昌東,我收弦是不會猶豫的,畢竟你已經不是唯一的關外人,你不行的話,我還有備選。」

  「高深、丁柳,還有那個肥唐,都大有潛力可挖。你自己掂量吧,三天后,要麼是『西出玉門』這個計畫大功告成,你殺了葉流西,帶著你的朋友出關,成功續了自己的命,對了,我還可以贈你無數黃金,讓你後半輩子吃喝不愁。」

  「要麼呢,就是計畫失敗,你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喪命,你的朋友們通通出不了關,直到他們中有人,能幫我殺了葉流西為止……哎,你說,他們三個人中,誰最可能成功啊?」

  昌東抓住椅子的腿,手背上青筋暴起,努力了幾次之後,終於借力站起來。

  龍芝若有所思:「我覺得那個肥唐不錯,丁柳也行,高深嘛,我反而不看好,我喜歡自私一點的人……」

  昌東沒理她,伸手抹去額上的虛汗,然後開門。

  龍芝玩味似地看他。

  他手上沒力,幾次都沒打開,後來雙手並用,又用腳塞抵住門隙,才把身子從門扇之間蹭挪了出去。

  由始至終,沒再回頭。

  門扇闔起,龍芝居然有點失落:屋裡少了個人,好像少了不少熱鬧。

  趙觀壽有點擔心:「就這樣告訴他,沒問題嗎?」

  龍芝瞥了趙觀壽一眼:「有什麼問題?他如果被我說動了,想活命,也想幫孔央報仇,到時候自然會殺死葉流西的,正中我們下懷,不是再好不過嗎?」

  趙觀壽歎氣:「我總覺得,他不會殺的。在金爺洞,他為了救葉流西可以拼命,一個不要命的人,你是沒法拿命去威脅的。」

  龍芝的眸間浮起笑意。

  不要命嗎?那也沒關係,她做計畫的時候,考慮到這一點了,她龍芝做事,怎麼會不藏後招呢。

  同是銜芝而生,雙芝競秀,你死我生的命格,簽家人嘴賤,說什麼「青氣盤龍」,都不看好她贏,她偏要贏個徹底,讓龍把那道青氣,給吹得風消雲散,從這世上永遠消失,再無痕跡。

  她要看看,誰能真正笑到最後,黑石城頭開出的,又是哪一株靈芝。

  回到住處,葉流西她們都還沒回來,為了拖住她們,趙觀壽他們還真是挺上心的。

  李金鼇已經拆了違章搭灶,給雞喂了食,還拿掃帚打掃了院子,看到昌東回來,興沖沖迎上去:「哎呀,你們都走了,怪冷清的,你……」

  他忽然發現昌東臉色不大好:「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啊?」

  昌東嗯了一聲,徑直往屋裡走,走了幾步,又退回來。

  李金鼇不明所以,愣愣看他。

  昌東說:「問你件事兒,都說方士城之首是龍家,老李家的皮影秘術那麼牛,怎麼還是被龍家給壓了呢?」

  李金鼇說:「這個……實力說話吧,龍家也有絕學啊,那個什麼『龍騰虎嘯』,很厲害的,就地取材,摧枯拉朽,還有一招,叫『七指撥弦』,聽說能讓人起死回生呢,我跟你說啊……」

  他四下看看,壓低聲音:「虧得你們流西小姐開口,讓我進大博物館,我之前都不知道『七指撥弦』是什麼,這種機密,我們這種低等方士哪會知道——但是這一次,我在博物館裡看到一種妖,叫銀蠶,我猜啊,龍家人撥的弦,就是銀蠶吐的絲。」

  昌東說:「這撥弦的法子,只要是龍家人就會嗎?」

  李金鼇連連擺手:「這種絕學,人人都會,還絕嗎?我跟你說,單傳,只有龍家的接任者才有資格學,我估計現在吧,也就龍申和龍家大小姐會,但聽說大小姐病得快要死了,也不知道龍申有沒有找人替代……」

  昌東苦笑。

  龍芝居然沒騙他,大概是太勝券在握,已經不屑於在言語間玩玄虛了。

  他說:「我有點不舒服,回房先睡了。待會流西她們回來,你就說我想休息,讓她們別叫我了。」

  李金鼇忙不迭點頭:「好的好的,沒問題。」

  昌東轉身想走,又再次回身。

  李金鼇莫名其妙:「還有事?」

  昌東說:「明人不說暗話,李金鼇,你現在對我們特別客氣,為了什麼啊?」

  李金鼇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白,有點訕訕:「這個……」

  昌東說:「我們沒那精力去猜,你如果在琢磨些什麼,不妨直說,也不用不好意思,成或者不成,也就一兩個字的事兒。」

  李金鼇老臉發燙,過了會期期艾艾:「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這趟出來,就是想奔個前程……但是沒門路,我看流西小姐挺吃得開的,我就想著……」

  明白了,李金鼇當葉流西是棵大樹,完全不知道這樹上有雷打,下有蟲蛀,已經自身難保了。

  昌東想說些什麼,又覺得累,伸手拍拍李金鼇的肩膀,回屋了。

  這次沒再轉身,是真回屋了。

  李金鼇站在當地,有點茫然,末了扭著脖子看自己被昌東拍過的肩膀,細細琢磨回味起昌東的意思來。

  拍了兩下,前重後輕,這是成呢……還是不成?

  昌東一直在床上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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