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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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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蠍眼 第二章 媽的看什麼看! 葉流西一眼瞪回去,那只雞很鎮定地把目光移開,又把眼睛閉上了。 李金鼇一曲吹畢,眼前所見盡皆渙散,雖然只是一方畫幅,但因著演繹生動配樂淒婉,倒也讓人心裡激起些許蒼涼。 看書看畫,聽戲聽曲,能激起點共鳴就算不白費。 昌東加了張凳子,請李金鼇一起吃飯,加的菜都是蘿蔔土豆花生米,難得有點肉絲雜陳其間——不是不想下血本,實在是捧著錢都沒處買,李金鼇顯然很理解,理解中又生出幾分感激來,客氣了幾句就上桌了。 丁柳在邊上勸酒,這是她強項,一口一個「鼇叔」,一杯一句「你好厲害啊」、「皮影耍得好好看哦」。 人一旦上了年紀,就特別喜歡收穫小字輩的崇拜,李金鼇讓她捧得飄飄然,幾杯酒一過,舌頭就有點大了。 昌東給他斟酒:「我從前也看過皮影戲,但耍得這麼像的,還是頭一次見。」 李金鼇說:「我懂我懂……那種像提線木偶一樣的是嗎?」 人一旦喝大了,做什麼都肆意,李金鼇兩臂張開,生硬地上擺下動:「只有關節能動,木不愣登的,耍這種的也有,市集上常見,不入流。」 昌東苦笑,覺得這打臉是自找的。 李金鼇撮兩粒花生米放進嘴裡嚼:「就拿《招魂》這故事來說,漢武帝見到幕布後李夫人的影子,愴然泣下,還給了術士無數賞賜,那場景得多逼真?牛皮刻的人,耍線杆帶著才能動,漢武帝能被蒙到?」 肥唐也積極發言:「可不是嘛……我以前也納悶呢,心說皇帝怎麼看個皮影戲還當真了,現在才知道,是我沒見過高人出手。」 李金鼇說:「不不不……」 他雖然得意,倒還沒忘形:「我還是差遠了,慚愧慚愧。」 說著咣啷一聲,扔了塊腰牌上桌面。 那塊腰牌銅質,生滿銅綠,形狀像片瓦當,上頭曲曲歪歪的篆字早已被磨得半隱,肥唐還想拿起來細看,李金鼇已經先說話了。 「方士牌,我老李家,不是我吹,當初伺候漢武帝看皮影的人叫什麼?李少翁!我姓什麼?李!」 肥唐覺得這名字特耳熟:「這李少翁,是不是被漢武帝殺了的那個?」 史載,李少翁招魂之後,漢武帝封他做了文成將軍,過了段時間,覺得這人故弄玄虛,就把他給殺了。 李金鼇眼睛一瞪:「胡說八道!怎麼會殺了,那叫進關!我老李家不進關,哪來的皮影隊啊。」 他端起酒杯,驀地悲從中來:「可惜啊,我祖上這支姓李的,不爭氣,皮影術的絕學,只學了皮毛……要是得了真傳,我現在,也有鐵皮車坐……」 他打了個酒嗝,杯裡的酒撲了滿手,大概是覺得可惜,低頭去舔。 昌東不動聲色:「你說的皮影隊,就是來往關內外的九人商隊吧?」 李金鼇嘿嘿笑,頓了頓沖昌東挑大拇指:「開鐵皮車的,果然不簡單,知道這事的,都是人上人。」 他輕蔑地朝別桌的人掃了幾眼,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那些小老百姓,哪會知道皮影隊這事啊,出關一步血流幹,沒錯,人是出不去,自古以來,出來進去的都是皮影隊……」 明白了,皮影棺裡裝的,確實是如假包換的皮影人,九人一組,踩開一條聯通關內關外的步道。 葉流西笑了笑:「我有點想不明白啊……」 口罩堵著她的鼻子,說話的聲音有點嗡嗡的:「漢武帝費那麼大勁,把人送進來,大門一鎖得了唄,何苦還留條通道,允許皮影人進進出出的。」 李金鼇冷笑一聲:「這就是漢武帝的聰明之處了。」 「當時的玉門關內,那叫絕境,方士、羽林衛、妖鬼、罪犯,都送進來,前兩類人有本事,後兩類人有反心。我問你,對聖上效忠能管用幾年?這些人要是聯手反了怎麼辦?皇帝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最高明的法子,是讓你心甘情願守在這。」 「開了這條道,等於是允許你稱王,環境雖然惡劣點,但是奴僕、封地、錢都有了,不耽誤享受關外的新興玩樂,還沒人管,也不受法令約束,擱著你,你會不樂意?」 「至於為什麼能進出的是皮影人,一來皇帝念李夫人的情,二來玉門關是人不能出、妖不能出,皮影人非人非妖,能行人事,卻不會興妖孽,最合適不過了。」 葉流西當然沒見識過李少翁的皮影術,但能讓漢武帝感動到泣下,而且瞞過了有生意往來的歷代商戶,應該是真的跟人相差無幾。 她拍拍桌子:「看我。」 李金鼇莫名其妙。 葉流西說:「不覺得我像個皮影人嗎?」 李金鼇笑嗆了酒:「皮影人和人,是不好分辨,但不是不能分辨:它們不吃不喝都沒關係,破了皮不流血,被火燒也不嫌疼,燒著的味兒像是燒毛髮,你是皮影人?我說的這幾項,你都試試看好了。」 葉流西松了口氣。 她還真不想自己是皮影人,到時候和那麼多人擠一個皮影棺,怪不體面的。 丁柳估摸著酒已經勸得差不多了,生怕他說著說著一頭栽倒,趕緊把關鍵的先提出來問:「哎,鼇叔,老說皮影隊皮影隊,它們從哪出關的啊?」 她關心門到底在哪。 李金鼇嘟嚷:「這種大秘密,哪是我能知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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