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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第四卷 司馬道 第三章

  如果只是天幕上撕開的一道罅縫,昌東不會這麼毛骨悚然。

  但顯然不是,撕撐開的罅縫之間,實在太像一個眼珠子了:它由深淺不同的沙黃和灰黃混成,帶詭異的微弱亮色,如同人的目珠自帶神采。

  葉流西低聲說:「好像是一隻眼睛,會有很多隻嗎?」

  她想像了一下頭頂的夜空佈滿巨眼的場面,如果一同睜開,那實在……太瘮人了。

  昌東說:「只是像,不一定是,也可能只是一個漏口,和眼睛形似而已。」

  隔得有些遠,看不大清,葉流西看他:「靠近點看?」

  昌東點頭。

  兩人後背貼住雅丹土台,儘量輕地慢慢挪到視角更好的一面:這裡正對著沙土土台,那只「眼」裡的流沙正自土台頂端簌簌流下,掛過那個鏟豁開的口子,像簾洞前不息的瀑布。

  看了一會,葉流西驀地喉頭發緊:「昌東,你看那個沙……」

  昌東看見了,那個露出一角的皮影棺像是對流沙有吸附力,本應自由下落的沙子在經過那個豁口時,忽然全部凹吸了進去,漸漸補堵上缺口……

  下落的沙子漸漸稀疏,眼前的明暗似乎有微妙的變化,昌東警覺地抬頭

  那只眼睛,本來是往下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眼皮翻起,那個眼珠,居然正直勾勾盯著他們!

  下一刹那,那眼珠子突然不見了。

  昌東直覺這絕不是閉上了眼,他一把推開葉流西,吼了句:「小心!」

  筆直的沙柱噴沖而來,堪堪擦過兩人,直擊在雅丹土臺上。

  再抬眼,那眼睛已經瞬間明滅了一次,第二股沙柱向著昌東直沖而來。

  昌東就地翻滾避開。

  他大致摸清楚了:你以為這眼睛閉上,看不見它的時候,其實是因為有大量的沙子噴出來,雖然沙子這玩意沒什麼好可怕的,但出自那麼詭異的眼睛,他不想沾上半分。

  葉流西似乎也看出門道來了:「昌東,躲到雅丹後面去!」

  她的位置更靠近雅丹,昌東因為剛剛那一滾,反而離得遠:「你先,我馬上。」

  他盯著那只眼睛看,在它又一次隱沒的刹那,疾步沖向雅丹

  眼睛明滅的速度顯然更快了,傾斜的沙柱忽然封住前路,昌東身子急轉,幾步踏上雅丹檯面,飛身從斜側落下,剛一落地,右腿小腿後側忽然一沉。

  有沙撲堆到他腿上了。

  昌東也不管它,抬腳就奔,整個人忽然失去重心,差點摔倒。

  他的右腿居然拔不出來!

  電光石火間,昌東一下子想明白了:這流沙確實跟普通的沙子不一樣,它一旦附著到有形的物體上,會很快澆築,如同膠夯的土台。

  抬眼看,剛直擊在雅丹土臺上的那一股,現在已經凝起,像長出來的土瘤。

  葉流西不懂昌東怎麼突然站住了:「你怎麼不動啊?」

  「黏住了。」

  話音未落,又一股沙柱噴沖而來,昌東一條腿拔不出來,只能覷著來勢就地翻避,眼角餘光忽然瞥到葉流西,她提著刀斜沖進來……

  人有急智,昌東左腿使力,狠狠踹向圍堆住自己右腿的土堆,澆築的時間不長,尚未凝固得足夠堅實,居然讓他踹開了豁口。

  昌東瞬間得脫,撐地翻起。

  葉流西正沖到跟前,沒提防他居然站起來,收步不及,昌東只來得及摟住她腰,就被她帶翻了出去,好在兩人反應都奇快,一個就地翻滾,幾乎沒有先後,都竄躲進雅丹背面去了。

  剛才那幾下子,猝不及防,極快又極猛,兩人都氣喘不勻,甚至顧不上說話,儘量後背緊貼雅丹:那只眼睛裡噴出的沙子好像只能走直線,「視線」既然拐不了彎,所藏的位置應該就是安全的死角。

  兩人都不動,心跳如鼓,一時間不敢再出去探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聲漸息。

  昌東低聲問葉流西:「你剛剛提著刀,出去幹什麼?」

  葉流西覺得他問的是廢話:「救你啊。」

  「我知道你是救我,我就想問,那刀,是砍沙台的,還是砍我腿的?」

  以她想都不想就要拿越野車撞塌皮影棺土台的性子,昌東覺得有必要問個清楚。

  葉流西說:「……這個,要看事情的緊急程度。」

  昌東半晌沒說話。

  過了會叫她:「流西?」

  「嗯?」

  「咱們先定好:以後,如果再遇到類似的險情,儘量照顧一下我身體完整,除非是我主動要求,不然別幫我的腿或者胳膊做決定,它們不歸你管。」

  晨曦漸起。

  清冷的魚肚白色多少給了人安全感,昌東示意葉流西待在原地,自己向雅丹週邊走了兩步,然後抬頭。

  天空就是天空,低矮、綿延而又靜謐,昨晚上的那只眼睛,像一場遙遠的噩夢。

  兩人繞到另一面。

  眼前所見,平常而又……怪異。

  葉流西脫口而出:「那個有皮影棺的土台不見了!」

  是不見了,不用去看,不止眼前的這個,昨天發現的那些呈縱列的,應該都不見了。

  但這消失在這裡並不突兀,就如同密林中少了幾棵樹,花叢裡丟了幾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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