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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掌勺說:「噓……」

  他神神秘秘:「下沙子,都埋起來了,不打傘,會被埋了的。」

  「誰被埋了啊?」

  「八爺……」

  昌東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他回過棺材那!」

  葉流西也想到了,一顆心砰砰跳,她儘量語氣溫和:「怎麼埋的啊?」

  掌勺拿手指天:「下沙子,一條線,咻咻咻……」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葉流西皺眉:「那棺材呢?」

  掌勺的把「傘」略移開些,眯著眼睛看天,又趕緊把「傘」罩回頭上,嘴裡又悄聲念叨開下沙子、打傘、收衣服之類的話來。

  怎麼安頓這個掌勺的,昌東很頭疼:不能放他亂走,走丟了很麻煩,想關進車子裡,又怕他亂摸亂摁,亂踢亂叫。

  跟葉流西一說,她都沒當回事,走到掌勺的跟前,一掌切向他後頸

  掌勺的哼都沒哼,軟軟癱邊上了。

  昌東居然沒領她情:「就這做派?不覺得太粗暴了嗎?」

  葉流西斜乜他:「怎麼著?我該哄他睡覺?」

  昌東半蹲下身子,拎提起掌勺的雙肩,把他軟塌塌的身子掛上自己的肩膀,一個用力挺身站起來。

  「我是覺得,作為女性,你至少該溫柔體貼些。」

  他轉身朝車子走,葉流西忽然說了句:「慢著。」

  昌東停下,這一百大幾十斤的份量,壓肩上本來就很沉,停下來更重

  他動了下肩頸,把掌勺的身體往上蹴了蹴。

  葉流西從地上撿起了什麼,使勁拍了拍,然後遞給他:「他傘掉了。」

  昌東掉頭就走。

  經歷了兩晚車上住宿的蜷手蜷腳,終於能躺直躺平,再加上外頭沒有風聲,分外安靜。

  原本今晚一定能睡個好覺,但昌東總覺得心頭盤亙了點事,像野外鑽木生火時那個迸出的星子,他要是不趕緊拿草絮棉料去烘引,這火頭就出不來了。

  葉流西的帳篷緊挨著他的,能聽到他在裡頭輾轉反側:「還在想白龍堆2號?」

  這一下忽然提醒昌東了。

  「流西,你有沒有發現,如果真的有白龍堆2號,它不收活人。」

  「掌勺的不一定是灰八死的時候被嚇傻的,他後來重新回去了,再次目睹了一些事,也許還看到了那些東西如何從眼前消失的……但他沒被帶走。」

  也就是說,死人被消失,活人被留下。

  「不收活人」這種話,太過嚇人,葉流西頭皮微麻:「你想到什麼了?」

  昌東低聲說:「我們一連幾個晚上遭遇過怪事,這幾個晚上有共同點,都起了大風沙。」

  沙漠腹地流傳著一個說法:深夜,刮大沙暴的時候,機緣巧合,你會看到玉門關的鬼魂。

  灰八死的時候,那首歌謠像天邊的海浪,層層疊疊,如同無數遊魂哼唱:「玉門關,鬼門關,出關一步血流幹……」

  「一家村」裡那個口齒不清,就著鹽鹼水洗衣服的老婆子說:那個玉饅(門)關,早就活了,半夜裡,你不要到野地裡頭哈走,會走到饅洞洞裡去……玉門關,又叫陰關嘞。

  葉流西說:「你的意思是,我們一路以來遇到的怪事,都是因為那個早就風化的玉門關?」

  昌東回答:「綠色的鬼火,打在帳篷上的駝隊,沙暴裡的怪手,皮影棺材,還有那首歌謠……你不覺得,所有的事,都能跟玉門關扯上關聯嗎?」

  葉流西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昌東才聽到她耳語一樣的聲音:「那我,會是關內人嗎?」

  昌東沉默。

  也許是,她提起過,說自己好像是個拉貨的,總是開著大車,拉著不同的貨:鞋子,衣服,書,甚至明星海報……

  而每一次,總是一進戈壁,就再也不記得了。

  ……

  但是,關於玉門關的一切,都是傳說。

  而那些貨,是真真切切的。

  那些貨,是拉給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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