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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又有車來了。

  這輛好認,隔大老遠就看到小海盜旗在微弱的標杆燈光裡迎沙飛舞。

  昌東倒不驚訝,有孟今古當然會有肥唐,畢竟白天是他把兩人硬湊成堆的,這麼快就散夥的話說不過去。

  肥唐沒好意思跟昌東打招呼,車子直直開過他和葉流西身邊,但也沒跟孟今古抱團,停在稍遠些的地方。

  葉流西覺得肥唐孤零零的:「要麼把他收回來吧,跟著孟今古遭嫌,跟著我們也遭嫌,那不如跟著我們,一客不煩二主……」

  她忽然住了口。

  漸大的風裡,又傳來車聲。

  靠,今天是白龍堆趕集嗎?

  她想起身去看,昌東說了句:「別看了,明早有煎餅吃了。」

  第三撥的頭車是輛陸風X9,後面跟三輛車,除了前一晚參與劫道的那兩輛外,還多了輛拉給養的皮卡。

  又見灰八。

  一時間,偌大空地,三撥人,二十多口,羅布泊鎮的人口密度0.13,人跡罕至的白龍堆,瞬間創下了密度新高。

  灰八一下車就過來跟葉流西打招呼,沒等她問,他已經巴拉巴拉把話說完了:「做那事也沒大賺頭,我們臨時決定今年提早撤……可巧,路上遇到你們小兄弟了,就一起搭伴走……」

  估計是早把話編好了。

  這地紮不了營,孟今古那頭也做出了上車睡的決定,灰八的人卻更有因地制宜的變通智慧:他們把車圍在四邊,中間搭大帳,帳篷的立杆都拴在車身上,反而更結實。

  搭完了,電燈拉起來,沒過多久,又是一片吆五喝六的鬥牌聲。

  晚上十點多,風開始轉野,所有人進帳的進帳,上車的上車——白龍堆魔鬼城名不虛傳,風聲淒厲,無孔不入,哪怕是縮在這樣避風的地方,車窗都被撼得嗡嗡作響。

  昌東一直留意灰八那邊大帳的動靜,終於看到畏縮了一晚上的肥唐攥著褲帶出來,急急往不遠處的土台背後跑。

  他馬上下車跟了過去。

  肥唐的尿撒得艱難,大風推得他立不定腳,沙粒子直往人臉上打。

  他速戰速決,放完尿小跑著往帳篷跑,剛轉過拐角,被人迎面摁住腦門,一路硬推回來。

  肥唐說:「別……別……哎……東哥……」

  腳下沒跟上,仰跌下去,地塊堅硬,這一跤摔得生疼,肥唐也不是沒脾氣的,坐在地上越想越惱火:「幹什麼啊你,兩句話不說就上手,什麼人啊。」

  昌東蹲下來:「你知不知道灰八是幹什麼的?」

  肥唐梗著脖子沒吭氣。

  昌東冷笑:「如果不是因為大家認識一場,你跟他爛一堆我都不會管——肥唐,路是自己選的,灰八身上背了案子,遲早玩完,你要想跟他一塊淹死,那你繼續。」

  說完起身就走,才剛走了兩步,肥唐忽然撒潑了。

  「我幹什麼了我,啊?我幹什麼了我?」

  收音帶了點哭腔,昌東心裡一軟,邁不了步子了。

  「你跟西姐兩個就是人精,知道我貪東西,就不說,一路看我作妖,我真偷了嗎,啊?我就是想想,又沒付諸行動,想想也犯罪?你看女人性感照片,沒想過把她睡了?想想就成強姦犯了?」

  昌東說:「你有事說事,別扯我……」

  肥唐越說越憋屈:「什麼叫我跟灰八混在一起,你沒吃過他煎餅,沒睡過他帳篷?怎麼我跟他有點關係就成了遲早玩完了?魯迅先生說,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中國人的——我跟你說,魯迅先生說的就是你這種人,思想陰暗,自以為是!」

  昌東:「……」

  「我幹什麼了,」肥唐抹了把鼻涕,「我就是跟灰八交換了個號碼,跟他說我是做古玩的,以後他要有硬貨,可以聯繫我,然後我一聽說你要來白龍堆……」

  白龍堆是公認的古絲綢之路最危險詭譎的路段,據說曾是古戰場,死人無數,但同時也是最容易發現古文物的地方,什麼開元通寶、布帛殘片、帽盔古劍,那都是隨便撿撿。

  「反正灰八也拔營了,跟我們一個方向,我就想著,有人帶路,不如多叫點人撿,要是撿到個七七八八的,不比劫道強?誰知道你比人販子還狠……」

  越說越氣,整個人往地上一躺,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樣:「當街就把我轉手了,有沒有考慮過人家的自尊?你沒看你當時那表情,就跟我是鼻涕似的,恨不得馬上甩出去……現在還跑來教訓人,就你聰明,就你牛,就你一身正氣……」

  他拿手捶地,痛心疾首,只恨沒人圍觀,不能在多點人面前拆穿昌東的真面目。

  昌東說:「……行了,你起來吧。」

  肥唐不起:「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就……」

  話音未落,整個人突然像一發貼地的噴氣式炮彈,呼啦一下子,滑出去十幾米遠,然後停在遠處,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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