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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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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一會兒沒說話,半天才呼出濁重的一口氣,接著聽到她的心跳聲,還有他的,都越跳越紊亂:兩個人的反應都滯後,一切消失了,才知道後怕。 他低聲說:「看到了。」 帳篷的掀簾忽然被風吹張了一下,兩個人不約而同往門口看。 為了扛風,帳篷門的材質往往都重,常用厚毛氊子,底下還裹墜重物,但這也架不住有時風太大,會把門角掀開。 靠門睡的一個人不耐煩地哼哼了兩聲,又翻了個身。 昌東問:「你想出去看看嗎?」 ——關上門,莫睜眼,被子拉過頭,睡一覺就過去嘞…… 葉流西說:「……那等會。」 她從睡袋邊上,把自己的刀給摸出來。 昌東知道她的腳現在不方便借力,半扶半架著她,小心繞過地上橫七豎八的人——這些人大多還睡得香甜,有時候,過於清醒,耳聰目明,也不是什麼好事。 掀開門簾出來。 也許是因為雅丹土台太黑了,反而襯得空地處的夜色有點被稀釋了的白,風聲沒有先前大,昌東拿手電往帳篷周圍照了照,沒有腳印。 葉流西打了個哆嗦,心裡有點發毛,回望那個黑魆魆的大帳篷,忽然覺得那裡才是最安全的。 至少人多。 她對昌東說:「我們回去吧。」 昌東點頭,架著她往回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你還要不要上廁所?」 她都忘記這事了,讓他這麼一說,下腹好像又有壓力了。 葉流西轉頭看那些形狀猙獰的雅丹,心裡天人交戰:她顯然得走到一個較遠的雅丹背後解決問題,但出了剛剛那件事之後,她不想冒任何風險。 「還有多久天亮?」 昌東看了看表,估算了一下日出時間:「大概還有兩個多小時。」 葉流西艱難回答:「還是先回去吧。」 她決定再憋一下。 §第二卷 玉門 第九章 毫無疑問,第二天最早起的是葉流西。 昌東原本想扶她,但她速度太快,如同一匹跌跌撞撞然而又脫韁的野馬。 想保持神秘感,最好還是不要朝夕相處,難怪故事裡的神秘人物都是飄然而至,倏忽離去,鏡頭從不交代其吃喝拉撒。 大通鋪的起床像油煎餅翻面,翻完一個翻下個,昌東卷好了地墊出來,看到遠處的葉流西,正扶著雅丹土台,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主要矛盾解決了,腳傷又提到了第一位,昌東看邊上呼啦啦漱口的肥唐:「不是說要在你西姐面前好好表現嗎?不扶她?」 肥唐一抹嘴,興沖沖地去了。 這賊窩也有煙火氣的一面,早飯熬大鍋粥,還抬出面三根支架的短腿鏊子,在上頭攤煎餅,有耙子、鏟子、油擦子之類的全套工具不稀奇,稀奇的是有生雞蛋——因為路太顛,再好的防護都碎殼,所以一般只有熟雞蛋能帶進來。 客人和老大的份有人送到跟前,其它人排隊。 昌東挨到灰八身邊坐下:「跟你打聽個事。」 灰八趕緊把碗擱下:「哎,您說。」 雖然昌東不在那本冊子上,但察言觀色,灰八也看出來了,這人並不聽葉流西使喚。 「你們一直在這紮營?」 「有段日子了,這裡偏,不好找。但是吧,」他壓低聲音,「謹慎起見,再幹一兩票,我們也放寒假了。」 「放寒假」兩個意思,一是再過一段時間,這裡就冷了,不適合人活動;二是做段時間的正經營生,譬如修個路、開個礦、拉個運輸。 這也是為了避風頭,萬一干的事兒發了,立刻各回各家,來年風頭過了再聚。 「既然有段日子了,半夜裡,有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沒有?」 灰八明白過來,吸溜著粥勸他:「嗐!你別聽他們胡扯。沒文化,迷信,不是講葷段子就是鬼故事,天天鬼扯,誰真見過鬼了?」 昌東說:「不是,你幫我問問,這段日子裡,有沒有人半夜起夜,見到過什麼?」 灰八有點納悶,但還是幫他問了,勺子敲敲碗邊,向不遠處蹲著的那一圈人吼:「哎,都聽好了啊,你們晚上放夜尿,有見過什麼真嚇人的沒?說正經的啊,誰編瞎話我撬他牙!」 「撬他牙」很有威懾力,那些人原本個個話嘮,現在發言都不積極了 「沒,不過雅丹土檯子,晚上都像鬼,怪嚇人咧。」 「還有那個聲音,幹它爹!我晚上睡覺,都往耳眼裡塞棉花。」 「我那晚上大號,有個東西往我腳背上一跳,日!這裡居然有跳鼠……哎,那玩意兒能吃不?再小也是肉啊。」 …… 居然真的都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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