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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到了才發現,也就是比較熱鬧的小吃街,正是飯點,露天搭了不少桌,生意最好的是燒烤和小火鍋,有小販推著大桶的杏皮水穿梭其中。

  至於葉流西,非常顯眼——她正在烤串。

  燒烤爐裡火正旺,那些串釺,新放的、要翻面的、要刷油的、要撒料的,她居然真的一點都不亂。

  昌東在一張空著的小桌子邊坐下來,點了些燒烤,又加了瓶啤酒,他的單子送過去時,葉流西抬頭朝這邊看了一眼,昌東朝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他有點佩服她,每次見她,她都能換份工,每份工之間還風牛馬不相及——說她是三百六十行成的精他都相信。

  這一餐快吃完的時候,葉流西終於得了個空閒,嚼著烤餅過來找他:「找我?」

  昌東一條條說:「昨天你見到的那個,叫肥唐。他會跟我們一起走線——我讓他去租一輛四驅越野,這樣多一輛車裝補給,更穩妥。」

  葉流西說:「好啊。」

  邊說邊順手拿起裝辣椒面的調料罐,給烤餅添點料。

  「我「我們從敦煌進,行程順利的話,預計四天出,我會在進戈壁之前談好後援隊,每天定點跟他們聯繫,報GPS位置,失去聯絡48小時就開始救援。」

  葉流西說:「挺好的。」

  「還有就是,龍城的面積比半個上海都大,東西南北都長得差不多,人在裡頭很容易失去方向感,你憑什麼說你能準確找到孔央的位置?」

  葉流西斜乜了他一眼:「懷疑我啊?」

  昌東掏出列好的物類單,在背面畫圖:「不是懷疑你,你至少給我大致的方位,這樣我可以事先規劃路線,少走彎路。」

  他把畫好的方點陣圖給葉流西看。

  「龍城大致的形狀,是斜三角,很多人去過,但都是循前人的路線,快進快出,基本是這條東南斜插到西北的線……」

  他在方點陣圖中央位置穿插了一條曲線。

  「而這條線,每年都有不少車隊在走,如果孔央屍體在這附近,早就被發現了,所以你去的那次,一定是深入龍城腹地了。」

  「這條線上,有三個方位點,這裡,是漢代的烽燧台,只剩下一個土台了;這裡,有兩個灌滿沙的大汽油桶,桶身用紅漆刷了個指向標,是70年代的考古隊設的路標;這裡,是百米溝槽,裡頭都是駱駝的骨架——你是在哪個點附近偏離安全路線的?」

  葉流西看了會,示意了一下烽燧台和汽油桶路標之間的方位:「這裡。」

  昌東皺眉:「這一帶鹽殼多,路不好走。」

  葉流西聳聳肩:「所以那些進龍城的人,都沒發現你的孔央啊,要是路好走,早就找到了。」

  昌東收起清單,把餐錢壓到調味罐下:「明天淩晨,4點半,那旗鎮外,大家在前進橋頭匯合。」

  前進橋在鎮西十多裡,河道早幹了,空留一座橋。

  葉流西意外:「為什麼橋頭匯合?不能在鎮子上匯合了一起走嗎?」

  「不能。」

  「四點半是不是太早了?需要這麼趕嗎?」

  「需要。」

  葉流西覺得好笑:「就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

  「明天見了面,會告訴你。」

  §第一卷 山茶 第七章

  葉流西淩晨四點從鎮上出發,她習慣早到,不喜歡讓人等。

  車過土路時,看到路燈下或站或蹲一堆堆的人,裹著棉襖,縮著脖子避風,這些都是鄉下出來,等著去工地打零工的,據說五點多工頭就會開車來挑人,隨拉隨走,最近這段時間活少,要靠搶,所以排隊的時間越來越早。

  路邊有家早點鋪子開著,賣豆漿、包子和油條,葉流西下去打包了一份,給錢的時候,鈔票被玻璃罩旁的掛燈映得通透。

  血汗錢呢。

  四點一刻,車停在了前進橋頭,四下黑洞洞的,吃飯還嫌太早,葉流西開了車載DVD聽歌。

  這車子有些年頭了,碟片也都是黃德福買的,姓黃的什麼口味,她就湊和著聽什麼歌,從來不挑,也懶得費那個事。

  機子裡鑼鼓磬兒鐃鈸月琴齊響,老生唱腔的《鍘美案》,一個字能拖得人喘不上氣

  「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尊一聲駙馬爺細聽端的……」

  葉流西往車玻璃上呵氣,呵糊了外頭天邊的星,又伸手抹擦出來。

  四點半,昌東沒到,葉流西下了車,朝來路看了看,沒任何動靜,唱曲換成了《蘇三起解》裡最有名的那段西皮流水,也不知誰唱的,捏著嗓子,聲音尖細,風把唱腔送出去,像野地裡鬧鬼。

  一個男人,要女人等,什麼玩意兒。

  葉流西上了車,車門轟一聲撞上,翻出手機設了5點的鬧鈴:做人要大度,她等人的容量一般在半個小時。

  車裡改裝過,為了有足夠大的地方放貨和掛床,後排座位全拆,只留了駕駛座和副駕,葉流西閑著無聊,腿掛上椅背,做懸空倒掛的仰臥起坐。

  二十個做過,腰腹和大腿發酸,她掛著不動,像蝙蝠入了定。

  唱曲改《夜奔》了,武生駐馬停牌,唱:「良夜迢迢……我急急走荒郊……身輕不憚路途遙……」

  這是最後一首,唱完了自動停機,哢一聲響,車子裡安靜得像被鍘完頭的陳世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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