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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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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東,你已經廢了兩年,誰知道你這根獠牙還好不好使啊?這麼著吧,給你一個星期,要是能找著我,證明你有點腦子,咱們可以搭夥做點事,找不到的話,你繼續抱著你的皮影過日子吧。」 葉流西掛了電話。 她其實沒走遠,就窩在街尾停的一輛白色小麵包車上,副駕上隨意堆著她從回民街上打包來的吃食:綠豆糕、石榴汁、優酪乳、還有用塑膠袋裹著的十來串羊肉串。 先不忙著吃,掰低車裡的後視鏡,拆了管新買的雜牌液體眼線筆,對著鏡面開始描眼線。 手很穩,不抖,到眼梢尾時,本該一挑了事,但手卻習慣性地外滑。 葉流西心裡一動,儘量只依手感去畫。 鉤、挑、抹、轉、收,俄頃眼梢尾處掛出一隻小小的蠍子,蠍尾斜上掛,像丹鳳高挑的餘勢,兩隻鼇肢呈攫取狀一上一下,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的眼珠子給掐出來。 葉流西喉嚨裡發出「呵」的一聲,甩下眼線筆,從帆布包裡摸出小筆記本和筆,翻到最新一頁,咬下簽字筆的筆蓋,在本子上寫了句:蠍子畫得不錯。 寫完了,本子一扔,抽出打包袋裡的羊肉串,不緊不慢地嚼起來。 羊肉一涼,總有膻味,多少調料都壓不住,不像嘉峪關的羊,喝祁連雪水,吃戈壁草藥,皮酥肉嫩,佐著啤酒,一點腥膻氣都沒有。 陸續有遊客出街口,三三兩兩從車前經過,葉流西漫不經心地看各色男女,最後一挑眉,又盯住了後視鏡裡自己眼角邊的那只蠍子。 喃喃說了句:「真是迷一樣的女人。」 §第一卷 山茶 第二章 找人這種事,其實不難,現在身份資訊都是全國聯網:只要名是真名,姓是真姓,再有個警務系統的朋友,分分鐘搞定。 昌東請小何幫忙,小何有個發小在市局,舉手之勞的事兒。 那邊很快就給了回復:全國各地,有五六個葉流西,但要麼是年紀不對,要麼是性別不對,沒有切合昌東描述的這一個,連打個擦邊球的都沒有。 倒也在昌東的意料之中:找葉流西這件事,不會很容易,太容易了沒挑戰性;但也不會很難,畢竟是她自己找上門來的,話都沒說清楚就給人設五關,正常的人都不會這麼做。 既然身份資訊查不到,最有用的法子,應該是調監控,這不是普通員警的職權範圍,昌東也就沒再提。 昌東進戲場這兩年,像一潭死水,社會關係清零,連門都很少出。 然而這兩天,先是撂場,然後托他打聽人,死水冒了泡,也讓小何生出危機意識:從一開始,昌東就是「暫時」救場,臨時工,兩人的合作,說散就散。 是時候要做兩手準備了,整個白天,小何都在托人找關係,電話甚至打去了有「皮影之鄉」之稱的渭南華縣,四處打聽有沒有能頂班的人。 一天下來,焦頭爛額,有幾個備選,還不如昌東,要價居然都挺狠,小何抱著僥倖,決定去朝昌東探探口風:萬一是自己多想了,人家昌東其實沒這心思呢? 陪女朋友吃了晚飯之後,小何趕去回民街,戲場不開戲,整條巷子都沒燈,看到別人家生意熱鬧,小何一肚子酸水。 開門,穿過黑魆魆的戲場,看到後臺盡頭處的洗手間亮燈,門虛掩,裡頭有嘩啦水聲。 小何推門打招呼,說:「東哥……啊呀!」 腳下一絆,忘了洗手間門口有高低臺階,跌坐下去的時候手忙腳亂,想抓住點什麼,帶翻了門口的垃圾桶,一地狼藉。 昌東皺著眉頭看他:「怎麼了?」 小何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扶著腰笑得尷尬:「沒事,我自己抽瘋……」 他見慣昌東佝僂著腰花白頭發的老態,冷不丁看到洗手台前站著個身材挺拔穿黑色運動套裝的年輕男人,棒球帽遮得眼睛周圍都是陰影——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屋裡進了賊。 昌東擰上水龍頭,抽了紙巾擦臉,眼皮垂著,並不看鏡子。 小何打著哈哈,自己找話說:「東哥,你這一身,挺精神的……這麼晚了,想去哪啊?要不要我送你?我是有東西落這兒了,所以過來拿……」 昌東把紙巾搓了,扔進翻倒的垃圾桶:「我有事出去。」 小何下意識給他讓路,目送他走遠,才想起該問的話沒問。 不知為什麼,反而松了口氣,蹲下身子去收拾倒翻的垃圾。 正忙活著,身後忽然響起昌東的聲音:「小何?」 小何回頭:「啊?」 昌東又回來了,走廊裡沒燈,他帽檐壓得低,兩手揣在兜裡,像個站起來的影子。 「你找人救場吧。」 習慣頂著別人的臉過活,忽然恢復原貌,像被扒了皮,從回民街到街口,短短幾分鐘的路,昌東出了滿手心的汗,總覺得滿街的人都在看他。 終於坐上計程車,吩咐司機去朱雀路古玩市場。 司機顯然對地方很熟,嚼著口香糖把車掉頭,還跟他搭話:「去淘東西?古玩市場已經搬掉了,你不知道啊?」 昌東沒說話,司機知趣地不再開口,一路把車開到目的地。 朱雀路古玩市場有些年頭了,曾今風光一時,但這兩年,一來生意不好做,二來管理集中規範化,也就自然沒落下去,不過聽說逢週六有早市,鋪張報紙或者拿粉筆在地上畫個圈就算占上攤位了。 今天不逢週六,也不逢早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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