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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第十章

  一船的人都或醉或睡,只有他一個人醒著,也挺難挨。

  岑今睡得很熟,衛來不想吵她,又找不到其他事做,於是開始整理行李包——反正談判已經結束,馬上就會下船,遲早得理。

  以往,他的衣服都是胡卷海塞,難得現在有興致,無師自通,齊邊、掖角,疊得四四方方。

  衛來暗贊自己潛力無窮,將來還可以搞搞家政啊,這世界上賺錢的機會真是到處都是。

  他翻理了一下家當:兩個人的護照、幾件衣服、小包裝的洗漱用品、一小卷畫紙、小記事本、帶唇印的簡易口杯、混揉在一起的幾國紙幣……

  武器只有匕首和沙漠之鷹,如果再有兇險,這裝備實在寒磣。

  衛來沉吟了一下,開門出去,回身鎖死。

  一路歎為觀止:這些海盜昨晚得鬧成什麼樣子?四仰八叉躺著的人中,居然有一個還扮成了女人,身上圍了窗簾巾,像穿著超短裙,胸口高高聳起。衛來忍不住俯身去看,原來胸口一左一右都倒扣著小鐵碗。

  這手感……

  他屈指彈了下,鏗鏗作響。

  還是自己更有福氣。

  走到廊道盡頭,他拉開通往甲板的艙門。

  有風,不大,可見度只有兩三米,滿目蒼黃。

  昨天沙迪說,紅海上有大的沙暴帶過境時,港口都會封港,所以現在,這偌大海域也許只剩這一條船。

  難怪像被棄置多年一樣安靜。

  地上積了一層薄沙,衛來走了兩步回頭,看到自己的腳印,清晰得像印了鞋模。

  他要找虎鯊,虎鯊一貫睡駕駛室,手裡有衛星電話。

  果然在那裡找到了虎鯊,裡頭躺了四個人——明明那麼大的地方,非要摞麻袋一樣疊躺。虎鯊被壓在最下頭,涎水流了半張臉,呼嚕打得山響。最上頭的是那個十來歲的小海盜,躺得大大咧咧,睡著的臉上一片志滿意得。

  把老大壓在下頭,想必夢裡都是在笑的,但虎鯊醒了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幾個人估計都脫不了一頓狠抽。

  衛來把小海盜抱到一邊放下,小海盜的身體又軟又輕,還不耐煩地皺眉——他也就這個時候才像個小孩。

  其他幾個,挨抽就挨抽吧。岑今說了,不是菩薩,普度不了眾生。

  他從虎鯊懷裡拽出那個衛星電話。

  衛星電話外撥普通號碼,話費不便宜,所以他準備打完了就塞回去,不跟虎鯊提這事:發現不了最好,發現了也無所謂,虎鯊最多會瞪他幾眼。

  但他會原諒虎鯊的小氣,他現在心情愉悅,可以原諒全世界。

  衛來坐到駕駛室周邊的圍欄上,把衛星電話的天線拔出,然後撥號。

  他只記得三個號碼。

  第一個是麋鹿。

  麋鹿接得很快,剛聽出他的聲音,就向他表示恭喜:「衛,沙特人昨晚就給我打電話了,我知道談判成功了,太好了,又是一單,至今沒有失手,恭喜你啊。」

  是值得恭喜,但於他來說,最值得恭喜的可不是這件事。古人顯然也認同,所以總結出的人生三大快樂事裡,有個「洞房花燭夜」,但從沒提過什麼「談判成功時」。

  他輕描淡寫地通知麋鹿:「後半程岑小姐也雇我了,我會帶她一起回去。」

  麋鹿說:「哦——」調子拖得很長,有點不相信,「她為什麼會雇你?」

  「我表現好唄。」

  「那她出價……還合適嗎?」怕衛來多想,他趕緊解釋,「我不是要抽你的份額,你自己談的,全歸你……我就是問問。」

  衛來說:「出價很貴。」

  她出的是人,當然全歸我,你想抽份額……儘管來試試。

  聯繫完麋鹿,撥第二個,可哥樹的。

  可哥樹照例拖拖拉拉,好久才接起,像是剛睡醒:「喂?」

  「我。」

  可哥樹反應過來:「衛,你……談判……談完了?」

  「差不多了,你呢?」

  可哥樹也快了,南蘇丹的單子接近尾聲,這一兩天就會回烏達。

  衛來說:「幫個忙,替我安排一下,下船之後,我要在第一時間拿到新的裝備。岑今在海上遇險你也知道,我得準備起來。走過的線路不安全,我不準備折回。那輛車扔在村子裡,捨得你就扔,不捨得就讓人去處理。」

  可哥樹說:「我看下地圖,你等會兒。」

  那頭傳來嘩啦翻動大幅紙頁的聲音。

  「衛,我聽說海盜的船現在停在紅海,他們回索馬里的話,要一直往南走。你讓他們送你到蘇厄邊境,一個小鎮,科姆克,那裡我有朋友,可以給你準備武器。」

  蘇厄邊境,小鎮,科姆克。

  衛來把這些詞記住了。非洲的地理他不熟,地名又佶屈聱牙,遇到關鍵的,只能反復去記,然後轉述給懂的人。

  「不想走回頭路的話,你可以考慮埃塞俄比亞,跟蘇丹接壤。我們把那裡叫埃高——那裡是高原,現在是小雨季,馬上迎來大雨季,不熱,你會喜歡那裡的。」

  真是親如兄弟,知道他不喜歡熱。

  通話的末了,可哥樹舊事重提:「你真不來烏達?衛,你考慮一下,你從沒來過我家——你再來非洲,可能是下輩子的事了。」

  衛來說:「再看吧。岑今上了岸就很可能有危險,烏達那麼遠……」

  夜長夢多,他擔心會出事。

  可哥樹納悶:「她真就不知道是誰要殺她?」

  「問過,她說不知道。」

  「你就這麼相信她?」

  「什麼意思?」

  「我只是覺得,是人都該有點意識。對方從北歐追到非洲,追到大海……一個人,自己招惹過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哪怕不十分確定,心裡總該有點大概的輪廓。她可以把懷疑的方向跟你講講啊,也省得你完全摸不清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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