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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第四章

  清早,有魚腥味在鼻端飄。

  不應該是在做魚,因為有海氣、腥氣,還有絮絮的說話聲。衛來睜開眼睛,天還沒有大亮,像灰白色的布一樣掖著地界邊角,再過一兩個小時,陽光送進來,馬上又該幹悶燥熱了。

  轉頭看,岑今還在睡。

  衛來起身,納悶地循聲走到樓板邊沿。院子裡停了一輛皮卡,後鬥鋪著厚的塑膠布,裡頭雜堆著無數的魚,鎮著好幾塊大冰塊。

  車主盤腿坐在車頭,手裡托了個鐵盤子,正捏著麵包蘸醬黃色的豆泥吃。可哥樹站在邊上跟他說著什麼,肩上扛了個……

  游泳圈?

  也不像,上頭怎麼有密密麻麻的白色尖牙呢?

  衛來蹲下身子,向著下頭嘬了記口哨。

  可哥樹抬頭,看到他時眼睛一亮,雙手扛舉著那個「游泳圈」過頭頂:「衛!看!看!」

  看什麼看!到底什麼玩意兒?

  他好奇心起,摁住樓板,一個躍身站到欄杆上,又是一個下撤,手在欄杆上借了力,直接跳了下去。

  那個車主嘴巴大張,半天才說:「Wow……」

  然後朝他豎起大拇指。

  衛來也笑,細看可哥樹扛的玩意兒,伸手試了一下,面色略變。

  硬的牙床骨,鋒利的呈臼齒狀的排牙,前部細尖,後頭扁平,指腹在尖齒上磨了下,皮都起了毛尖。

  可哥樹興奮得滿臉放光:「我一直請人幫忙……等好久了,蘇丹港有海貨送來,順道幫我帶的,鯊魚嘴,真傢伙!」

  蘇丹港的漁民有時捕到鯊魚,會把牙床連帶利齒完整地切割下來,風乾,拿回去當掛件。

  衛來接過來,頭鑽進去比了比大小,這條鯊魚應該還小,大的鯊魚嘴可以躺得下一個人——但即便小,把他「兩斷」也綽綽有餘。

  「你要這個幹嗎?」

  「回去裝在我車頭,鯊魚嘴!這可比三菱的鯊魚嘴車頭炫多了。」

  「綁你車頭……突突車?」

  可哥樹氣結:「我自己在家買的車!越野車!你不是知道嗎?」

  衛來是知道,但是——

  你他媽也知道自己買車要買好的,接老子就弄了輛三輪!

  車主吃完飯,又卸了點海貨給旅館,這才開車離開。可哥樹扛著鯊魚嘴不肯撒手——也就是欺負人家只剩嘴,去抱個活的試試看?

  看看四周沒人,衛來蹲下來,聲音隨之壓低:「麋鹿那兒有消息嗎?」

  這是要進入正題。

  可哥樹把鯊魚嘴挨牆靠立,也過來,在他對面蹲下。

  這是比較安全的交談方式,雙方對蹲,低位,容易隱蔽。兩人合作,視角可以掃三百六十度,有什麼風吹草動,方便互相提醒,而且交談的聲音往下走、內包,被人聽去的可能性小。

  「在公海談判錯不了,你們得往東走,穿過沙漠,到海岸。但熱鬧的港口,海盜一定不會去。聽意思,他們會指定個荒僻的漁村,在那裡,快艇接上你們,進公海之後,上談判的大船。」

  「我怎麼過去?」

  「想不引人注意的話,可以坐大巴車,或者開麵包車、皮卡,這種車常跑沙漠線。」

  衛來松了口氣。

  幸虧他沒說:衛,你把那輛突突車開過去吧。

  「我可以幫你搞到車,你列個表給我,可能要用到什麼,槍、望遠鏡、藥劑、急救包……我今天之內給你備齊。不過你這一路好像挺順?大幾千里,就這麼平安過來了。」

  對比之前那些險象環生的保鏢經歷,這一趟確實風平浪靜得有點異樣。

  錢賺得太輕鬆,也會讓人心頭發毛。

  衛來說:「有兩個可能。

  「第一,那些威脅她的人,真的就只是威脅她,她只要離開赫爾辛基就安全了。」

  他琢磨過,哪怕真的是了不得的惡勢力要動她,最多在赫爾辛基動手,不可能關山萬里追著她跑。畢竟寫個社論,只是太歲頭上動土的矛盾,又不是掘人祖墳。

  「第二,對方來真的。我們更改了路線,臨時甩脫了他們,所以目前都還平安。可是越接近談判地點,就會越危險,因為對方很清楚地知道她要跟海盜見面,會守在終點坐等。」

  但這樣的話,問題又來了:能從沙特人和海盜那裡兩頭搞消息,對方是什麼人呢?

  這可不是普通的阿貓阿狗辦得到的。

  可哥樹忽然抬了抬下巴,努嘴向他示意高處。

  回頭看,是岑今,手臂橫過胸前,摁住裹裙的側邊,站在房頂邊緣。

  衛來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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