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四月間事 | 上頁 下頁
一七


  「沙特人有專門的談判團在摩加迪休,所以記者不會來拍你。女人展示自己的美是沒錯,但在海盜出沒的地方,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克制,以免招來不必要的覬覦和麻煩。

  「再說了,這些衣服料子都挺好,帶出去萬一有個勾掛也可惜。你回來之後,多得是時間把自己打扮成天仙,不急在這一時。所以這些沒必要帶。」

  他把晚禮服放到旁邊的桌臺上,鞋盒也摞過去,刻意把動作放慢——預備著她如果反對,就再討價還價一番,或者象徵性地讓她帶一套。

  這也是談判,要留有餘地。

  意料之外的,岑今居然沒說什麼。

  接下來是個很重的化妝箱,打開了之後分層分屜,無所不包,光是唇膏、香水就有十幾款之多。

  衛來斟酌了一下,也放到檯面上。岑今的目光陰晴不定,等他解釋。

  「岑小姐,非洲現在已經是夏季了,那麼熱的地方,不管你化成什麼樣,妝都會很快被汗糊掉,反而多此一舉,這個……我覺得也沒必要帶。」

  岑今的眼神在他和化妝箱間猶疑了一回,可是,近乎讓人感動的,她還是沒有說什麼。

  再接下來是……

  皮質的畫盒,打開了,裡頭有一遝畫紙和不同硬度的鉛筆,二十多支。

  這是個人愛好,他幾乎想讓她保留,但這畫盒的確挺重,而且,她的背包也裝不下。

  猶豫了一下,畫盒也被擱到了桌臺上。

  「岑小姐,非洲雖然總體欠發達,但是我相信,紙和鉛筆還是不難買到。所以,沒什麼必要帶。」

  岑今依然沒反對的意思,衛來有些摸不准——「精簡」進行得太順,不知道她是不是準備集中爆發。

  他繼續,伴隨著「沒必要」,檯面上的東西越摞越多,橫七豎八,都像是被打入冷宮的怨婦,圓瞪了心有不甘的眼睛。

  無意間帶翻一個綢包,束帶口不緊,裡頭的春光泄了半幅,是半透的低腰蕾絲內褲,略帶珠光的銀灰色。

  猝不及防,衛來有些尷尬,動作很快地束好口,塞進她背包裡。

  岑今忽然制止:「別啊,按理說,人是猴子變的,猴子從來不穿這玩意兒,人也不用穿。所以,沒必要帶。」

  衛來只當沒聽見,並不受她激。服務行業,挨點冷嘲熱諷難免,就當小風吹亂頭髮。

  精簡完畢,背包居然有些松垮。衛來自忖是不是過分了點,想了想,打開她的畫盒,卷了一遝畫紙裹幾根鉛筆塞進包的側袋。

  又撳開化妝箱,建議她選支口紅帶上,理由是:如果這一路不舒服,氣色不好的話,嘴唇上搽點顏色,還是很顯精神的。

  岑今食指一勾,從豎排的唇膏裡挑出一支金色方管攥進掌心,說:「衛先生,這算不算打一棍子再給個棗?假以時日,你也可以上談判桌。」

  衛來就當她是誇讚:「岑小姐過獎了。」

  差不多該出發了,東歐女人掀開幕布款步出去。時間是約好的,同一時刻,音樂驟響,歡聲大盛,流轉燈的光甚至透過幕布,把這頭的牆壁打得暗影憧憧。

  岑今單肩背了包,打開側面的小門。裡頭一道小樓梯,通往後門。

  她摸索著撳亮樓梯間的燈,問他:「衛先生,這麼配合你,我是不是能多活點時間?」

  語帶譏誚,自顧自先下去。賽德忽然緊張,舔了舔嘴唇,向他囑咐:「衛先生,請務必保護好岑小姐。我們的船,還有船上的人……對她寄予很大希望……」

  衛來回答:「從錢的角度,她是雇主,我是保鏢;從性別角度,她是女人,我是男人。無論哪個角度,我都會盡力照顧她。」

  賽德囑咐不出什麼了,眼前的男人女人都是高手,和他們相比,他不過是個普通的雇員。

  他目送著兩人走到樓梯盡頭處,看到衛來將門打開掌寬的縫,耐心觀察了一會兒門外的動靜,然後拍了下岑今的肩膀。

  門一開一合,寒氣還沒來得及湧入,人已經消失了。

  幕布另一側,《假面舞會》恢宏的歌劇聲傳來,高亢的男高音裡夾雜著市井小民的急促短板,一個嘈切的世界迫在耳邊。

  賽德忽然覺得,這個歌劇選得不好。

  順著麋鹿之前提點的,後門出,沿車道往下走,衛來一路和岑今都沒有交談,只是在快到車子時,拉了她一下,示意她站住,然後打開車門,前座後座都看了一遍。

  岑今問:「是不是擔心坐進去,後座忽然坐起一個人,拿槍對著你,或者用刀割破你的喉嚨?」

  衛來說:「如果電影裡老這麼演,就說明現實中早發生過成千上萬次了,小心些總沒錯的。」

  他讓岑今先上車,自己開了後車廂。麋鹿辦事很周到,行李包在,還有個食品包袋,裝著壓縮餅乾、水和一個牛皮紙包。

  衛來打開牛皮紙包的口,裡頭有一把全彈伯萊塔M9、一把史密斯威森熊爪、急救包和兩枚麻醉針筒注射針劑。

  留言紙上寫著:以防萬一,路上防身,到了非洲,自己去搞。

  衛來明白他意思,這些東西過不了機場安檢,到時候得扔。

  他把槍別在腰後,砰一聲關閉車廂,拎著東西繞到車前……

  咦,岑今坐的是駕駛座。

  他屈起手指,在車窗上叩了兩下。岑今隔著玻璃看了他一眼,沒有要動的意思。

  懂了,衛來笑笑,繞去副駕駛一面,上車,問:「不解釋一下?」

  「要去辦點私事。」

  這不大好吧。

  「船和人質都在海盜手裡,我們是不是該抓緊時間?」

  岑今啟動車子:「衛先生,這不是災後救援,要去趕黃金72小時。談判要穩,不宜操之過急。

  「截至這個月,海盜手裡扣押的各國貨輪超過200艘,因為談判不順利,羈押時間最長的一艘超過25個月——而我去辦點私事,只要花一兩個小時。」

  磨刀不誤砍柴工,這理由可以接受,衛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車子開的方向,是去往市內。

  衛來一路注意觀察車前車後,確信沒有人跟蹤。他覺得岑今的死亡威脅可能來自stalker(跟蹤者)。有資料表明,離開熟悉的居住環境、旅行或者搬至距離較遠的州縣或者國外,是杜絕某些瘋狂跟蹤者的有效方式。

  「可以問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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