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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丁盤嶺說:「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其實根本不是科學謎題,我用不著當個科學家,也用不著去請教科學家。」

  「整件事,披了層科學的皮,但不管它披什麼皮,核心拎出來,始終是雙方搞腦子的事兒,你不用去找學電腦的或者學物理的去論證人工智慧會不會毀滅人類、世界是不是會輪回,或者颯颯的說辭有多麼不嚴謹,那樣,才是一腳踏進岔路裡去了。」

  「只把最關鍵的那根筋抽出來:他們是誰?目的是什麼?」

  說到這兒,他身子前傾,兩手疊握:「丁磧,你配合我一下,我問,你答。」

  丁磧有點懵,還有點惶恐:他習慣跟丁長盛打交道,丁盤嶺的風格,還真沒試過。

  「如果易颯和宗杭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你覺得他們是誰?不要揣測我的言外之意,不要猜,有什麼說什麼。」

  丁磧遲疑了一下:「他們是上一輪文明的人類,後來毀滅了,毀滅的原因是人工智慧。」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度過重組,進入新的輪回,重新復活,對抗即將到來的人工智慧,避免悲劇的再次發生。」

  「對此,你的態度是什麼?是歡迎呢,還是不歡迎?說實話。」

  「既然是來幫我們的,我覺得……也挺好的,如果我們未來真的要面對這種風險,而他們又有經驗,說不定還有辦法,那幹嘛不歡迎呢。」

  丁盤嶺笑起來,轉向丁長盛:「看見沒?」

  看見了啊,但這能說明什麼?丁長盛糊塗了。

  丁盤嶺說:「人有個特點,輕易得來的,不當回事,千辛萬苦拿到的,哪怕是草也當寶。」

  「假設你是員警,抓了個罪犯,不等你用手段,他痛痛快快全攤牌了,你反而會懷疑,他給的是預先設好的假口供。」

  「相反的,他態度頑劣,死活不說,多番審訊交鋒之後,你從他嘴裡捕捉到幾個資訊,又加上一些現場痕跡、證物,你絞盡腦汁,猜測著還原了罪案過程,你八成就會先入為主地覺得,這猜測就是真相。」

  丁長盛半張著嘴,似乎有點咂摸出味兒來了。

  丁盤嶺繼續說下去:「颯颯沒有撒謊,相反,你注意到沒有,她還挺得意的。能從一些蛛絲馬跡和碎片資訊裡,還原出這麼一個說得通的、結構複雜的故事,是很有本事的,換了別人,未必能做到。」

  「過程很不容易,她有點飄飄然,這得意讓她忽略了去懷疑一點:走廊裡的畫、息巢裡的場面、乃至在宗杭腦子裡閃現過的那些片段,都是對方提供的,換句話說,叫一面之詞,沒有任何佐證,因為根本找不到協力廠商佐證。」

  「那麼問題就來了:她到底是自己推理出了這整個複雜的故事,還是對方有意識地引導、希望她推導出這個故事呢?」

  丁長盛咽了口唾沫,端起茶杯,又放下了。

  還真的。

  仔細回思,那些蛛絲馬跡以及碎片,其實出現得環環相扣。

  ——任何人,看到上古人類築就的走廊裡出現關於電腦的岩畫,都會往那幾大類想:穿越、外星人、上一輪文明,或者是不久前,有人進來畫的。

  ——腦子裡閃現的碎片裡,有人在講進化樹,半引導式地提及:進化的盡頭,是消亡,是退化,是重新開始,理所當然會讓人想到那個一再出現的輪回盤。

  ——昏暗的地下室裡,有人在開會,討論著求生、反攻,成功渲染出走投無路卻又絕不放棄的氣氛。

  ……

  丁盤嶺重又看向丁磧:「我之前讓你回答問題,是建立在『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的基礎上,現在我們把這個基礎抽掉,如果這個故事不是真的、颯颯又從未編造撒謊呢?」

  丁磧心頭猛跳。

  如果這個故事不是真的,易颯也沒編造。

  那就說明,對方拋出了煙霧彈,想讓你覺得這個故事是真的,想讓你覺得他們就是上一輪逃生的人類,而這恰恰表示,他們不是。

  丁盤嶺說得意味深長:「上一輪人類也許真的曾面臨人工智慧帶來的災禍,但究竟是誰輸了,誰要逃難,誰也不知道。還有就是……」

  他的目光掠過那幾十張攤開的照片:「也不用去懷疑颯颯到底是不是復活的了,應該是。」

  「兩個原因。」

  「第一,颯颯性子一直很孤僻,這麼多年,你沒見過她跟誰特別親近,丁玉蝶是個意外,因為他們是一起晉級的水鬼,有很多共性。宗杭能跟她這麼親密,也許是因為男女感情,但兩個人,在生出感情之前,得先能夠互相接近,颯颯能允許宗杭跟她接近,很可能是因為,他們倆是同類。」

  「第二,宗杭的照片上,一張都沒有拍到她。」

  §第四卷 漂移地窟·輪回 第三章

  剛進門,易颯就收不住了,一個箭步竄跳到床上,抱住枕頭滾了一圈,嗓子裡迸出刻意壓低卻又興奮無匹的怪聲:「解放了解放了!」

  宗杭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她耍寶,更加明白了為什麼易蕭總擰她耳朵:她小時候一定不是乖巧文靜的小姑娘,這種打骨子裡帶來的皮,總會在某些時刻露餡的。

  原來她是這樣的易颯啊,最初認識時,他還以為她又酷又拽的呢。

  不過,他總覺得說「解放」有點言之過早了:「易颯,事情還沒結束呢。」

  易颯騰地從床上坐起來,裝出一副經驗老道的樣子指點他:「宗杭,你得習慣,這世上大部分人,做的都是跑接力的事:跑完自己那段,棒子交出去就行,給房子打地基的用不著關心裝修,接生小孩的用不著管他日後相親,say goodbye最多的不是在終點,而是中途。」

  宗杭聽懂了,她的意思是:這事像接力賽一樣,分程分段,他們這一程,已經跑完了,後頭的事,該交給更合適的人去做。

  宗杭還沒修煉到可以無牽無掛中途say goodbye的程度:「那你說,丁盤嶺他們接下來會怎麼做啊?」

  易颯這兩天對自己的智商格外自信,就愛給人解惑:「我估計這事,光憑三姓兜不住,上一輪人類,多大課題啊,還涉及到什麼人工智慧,我要是丁盤嶺,我就爭取國家介入,讓國家去搞這事——你想,上一輪人類科技水準比我們高啊,沒准已經攻克癌症、解決衰老問題、造出太空船了,國家能不感興趣?」

  宗杭皺眉:「不能吧?爭取國家介入,首先就把三姓給暴露了,萬一到時候像窯廠那樣,大家都被關起來做科學研究……」

  也有道理,不過都不是她該操心的事了。

  易颯聳了聳肩:「讓丁盤嶺去盤算好了,反正他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手裡頭還有照片,有圖有真相……」

  說到這兒,心裡驀地打了個突,刹了口。

  宗杭奇怪地看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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