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三線輪回 | 上頁 下頁
一五三


  進來的丁磧皺眉:「叫什麼?見了鬼嗎?」

  井袖說:「你不是說,出門辦事,要幾天才能回來嗎,怎麼……」

  她突然刹住了口不說,眼睛死盯住丁磧手裡的拎包。

  半舊、明黃色、斷了鏈子,這不是……

  丁磧把包扔過來:「喏,找回來了,屁大點事。」

  他進洗手間洗臉。

  嘩嘩水聲裡,井袖翻看包裡的東西:自己的錢在,柿子金在,還多了兩紮鈔票……

  丁磧出來時,井袖已經把兩紮錢拿出了另放:「這個……不是我的。」

  「賠的醫藥費,難道白被打啊?你自己掂量著,有必要就去醫院看看,光睡覺是養不好的……走了。」

  井袖攥著包口,不知道該說什麼。

  丁磧甩了甩手,拉開門,卻沒急著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她:「那塊柿子金,易蕭給的吧?」

  井袖一愣,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丁磧說:「沒別的意思,就是上次在船上,她把我作弄成那樣,想向她討個說法。你既然跟她這麼熟,能不能幫我給她遞個話……」

  井袖尷尬:「我跟她早沒聯繫了,上船之後就沒見過她。」

  丁磧哦了一聲,頓了頓說:「走了。」

  丁磧走向電梯,越走越快,近前時看樓層顯示,估計一時半會等不來,眉頭一緊,直接從樓梯下去了。

  丁席正歪在駕駛座上沒個正形,忽見丁磧過來,趕緊坐直身子,低頭去系安全帶:「磧哥,去窯廠?」

  一再推後的,這趟總該出發了吧?

  「去我乾爹那,馬上。」

  丁長盛住市中心的高檔社區。

  其實讓他選,他更喜歡住鄉下,祠堂、大河、舊戲臺、皮筏子,每一樣,都透著黃土味的親近。

  大城市置產,雖然在當下是個潮流,但他總覺得不倫不類,唯一的好處是鄰里關係冷漠,關上門老死不相往來,誰也不窺探誰、好奇誰,給了他許多清靜。

  這個點,他剛晨跑完,在吃早飯。

  女人這一陣子回娘家了,家政的廚藝又不合他胃口,他懶得開火,晨跑回來的路上打包了胡辣湯、油條,還有韭菜蛋餅:家裡的餐桌是大理石檯面,堂皇大氣,足可繞坐十多個人,擺這種三兩塊錢的餐食,有點非驢非馬。

  才吃了兩口,有人撳門鈴。

  丁長盛沒動,依然細嚼慢嚥,正吸地的家政阿姨過去開了門。

  丁磧換了室內用鞋過來。

  丁長盛皺眉頭:「你還沒走?」

  拖拉,辦事太拖拉了,但正吃著飯,為養生計,也不值當為這個生氣。

  於是問他:「丁玉蝶那頭怎麼樣了?」

  丁磧說:「也不知道搞什麼鬼,今天大包小包地出門,像是要遠行,結果……」

  他把剛收到的視頻點開了給丁長盛看。

  但見一群廣場舞大媽,嘻嘻哈哈擠成一團,舉著手機對著場地中央的丁玉蝶橫拍豎拍。

  丁玉蝶像是在跳街舞,肢體動作放肆誇張,一會翻跟頭,一會原地轉圈,嗨到不行,還有人誇他:「帥哥,你這髮型好潮哦,小蝴蝶頭繩哪買的啊?」

  哪買的?丁長盛冷笑,那是三姓開出來的金湯物件,孤品,多少錢都買不到。

  他抬手搡開手機:「我就一直覺得,丁家這個水鬼,跟神經病似的,腦子不太正常……你有事嗎?」

  丁磧猶豫了一下:「有件事,因為一直沒證據,所以沒跟您講……」

  這語氣,好像不大對勁,丁長盛把胡辣湯的塑膠餐蓋蓋上,抽了張紙巾擦嘴:「你說。」

  丁磧硬著頭皮把易蕭還有宗杭的事說了。

  丁長盛聽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幾次差點按捺不住,終究還是壓下,先耐著性子聽他說完。

  末了,腦子裡像填滿了糨糊:「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早說?」

  丁磧只好又解釋了一遍:「因為沒證據,而且一直沒親眼看到易蕭,所以我想等確認之後再跟您提……乾爹,易蕭當時也在鄱陽湖,薑孝廣和薑駿下水了之後就失蹤了,會不會是她幹的啊?」

  丁長盛已經跟他不在一個頻道上了:「死了……又活,你到底有沒有把人殺死啊?會不會他們沉湖的時候,其實還沒死透?」

  丁磧沉默了一下:「乾爹,我還不至於犯這種低級錯誤。」

  也是,丁長盛覺得自己是急糊塗了。

  他坐在椅子上,右手手指痙攣似地持續敲打大理石桌面,嘴裡喃喃不休:「死了又活,死人怎麼會活過來呢,它們來了,死屍就是度亡舟,死人在水裡睜眼……死了又活……」

  前面的話都還正常,後頭的怎麼聽怎麼覺得神神叨叨的,丁磧莫名其妙,正想開口問,丁長盛手上的動作驀地一僵,幾根手指頭還保持著欲敲而未敲的動作。

  屋裡安靜得有點瘮人,裡屋吸地的聲音沉悶到似乎永無止歇。

  丁磧試探性地叫了聲:「乾爹?」

  丁長盛這才回過神來,再開口時,臉上鍍一層灰白:「窯廠……當時,那些發瘋的人,我讓人記他們說的話,都是瘋話,又看不懂,就沒當回事……不對,有本冊子,你要拿回來,黑色,你去拿,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他雙手撐住桌面,想站起來,腿一軟,又跌坐在椅子上。

  死而復活。

  活了的那個,不是易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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