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三線輪回 | 上頁 下頁 |
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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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漢子說:「誰還真不知道好歹啊,就是開個玩笑,這就走了,來來來,大夥兒挪屁股,謝謝老闆給錢花,歡迎常來啊。」 撲通水響,大概是拿了錢得意,有人忘形地往水裡跳。 年輕的水抖子低聲罵了句:「地痞流氓。」 比起丁玉蝶這邊的「跌宕起伏」,易颯反而相對「安穩」。 下了水之後,她在船底做了個仿的「半跏趺坐」,依舊是豎懸水中,一隻腳的足背勾住另一條腿的膕窩。 這個姿勢,又叫「秤砣坐」,如同船底下吊了個秤砣,等同於對外散發信號:這一片,現在是我「鎮」的,路過的行個方便,我走了,您再來。 她闔上眼睛,凝神去聽。 丁磧這樣的絕戶,你給他相對安靜的環境和準備時間,他的聽力都能遠超常人,更別提易颯這樣的水鬼了。 她仔細分辨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 船上有電機響,但這聲音被偌大水域吸附導引,漸成背景音,七嘴八舌的吵嚷如同打在塑膠膜上的水滴,滲不下來。 水下就要清靜多了。 狀態漸漸入巷,身周的湖水浸入肌膚,像是與全身感官相連,把你的感官末梢向外推遠,讓你能敏銳察覺到微小的異動——這是典型的「以靜制動」,當你能和所處的環境圓融地合為一體時,水流有異樣你會知道,魚來了你也會知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易颯眼睫輕動。 右後側方向,好像有點不對。 水下本來就黑,又是晚上,眼裡頭有亮子也看不了多遠,易颯翻起手掌,向那個方向「推水」。 這「推水」類似于投石問路,很講究手法力道,反復綿密,藉由水的導引,可以把「力」推過去:如果那頭是魚,它不會管你推什麼,我行我素;如果那頭是誤入的漁人,被突兀而來的力道一推,動作難免慌亂,她這裡會有感知;而如果那頭是三姓的人,那就更好辦了,他會反推回來。 但怪的是,推完一道,那頭毫無反應。 也就是說:有人,但人家不準備和你打交道。 這就蹊蹺了,易颯有點緊張,拔了烏鬼匕首在手。 她直覺那人還在,雖然沒靠近,但也沒走。 能在水下待這麼久,可不是抖子或者八腿能做到的…… 易颯想過去看,又暗自囑咐自己忍住:當務之急是接應宗杭和丁玉蝶,可別冒冒失失被引開,待會誤了大事。 正心念不定時,上頭撲通兩聲,是丁玉蝶和宗杭下來了。 看來還算順利,易颯心裡一喜,迅速上浮,浮至兩人身邊時,一個滾翻,複又掉頭朝下,和丁玉蝶一左一右、各挾宗杭一條胳膊,迅速下沉。 這是之前商量好的,為了防止有人下水來追——八腿和抖子沉不了水鬼那麼深,所以先沉底的話,成功逃脫的勝算更大。 沉得深度差不多了之後,改為迅速平遊,越深處越黑,亮子也最多只能看到身周兩三米,易颯給丁玉蝶打了個水鬼招,先伸出兩根手指向下,做了個倒「V」,然後手呈蛇頭嚮往前,又彎曲成爪狀向後,這意思是:有情況,你帶路,我斷後。 丁玉蝶抽出匕首,拽上宗杭開路。 易颯刻意落下段距離,有時倒游,有時回頭去看,都沒發現什麼異樣,只是在最後上浮時,出於謹慎,又回了次頭。 她看到,視線盡頭,湖底暗處,似乎有隱約的黑影,像僵直的老樹。 終於扒上湖岸。 雖說習慣了能在水裡呼吸,但那和呼吸新鮮空氣畢竟還是不一樣的,丁玉蝶一屁股坐倒,大口喘個不停。 易颯催他:「快走啊。」 丁玉蝶有氣無力:「不行了,我得緩緩,腿都軟了。」 看這情形,就跟在船上經歷了生死搏擊似的,易颯有點納悶,想問宗杭,忍住了。 畢竟上次分開時的場景,不是什麼讓人愉悅的回憶,雖然人救回來了,但她還沒想好拿什麼臉來對著他。 愧疚嗎?不可能,她是個壞人,為什麼要愧疚? 但既然是壞人,一走了之多乾脆,又為什麼要回來救他呢? 她說不清楚,態度也還沒擺正,索性晾著宗杭,不看他,權當他不存在。 她留意了一下湖上的動靜,又催丁玉蝶:「趕緊走吧,坐這兒算什麼事,回到旅館之後好好歇著不行嗎?」 丁玉蝶氣了,想來想去,就數易颯可恨。 他騰一下跳起來:「我就不該信你的話,你知道在船上都發生了什麼事嗎?」 發生了什麼了? 易颯從頭到腳把丁玉蝶打量了一遍。 除了濕身之外,沒見有傷啊。 「嚴刑拷打了?」 丁玉蝶咬牙切齒:「過程多不容易我就不說了,關鍵是我把薑孝廣給打了,打了你懂嗎?這種熟人、長輩,擱著你,你能下得去手?」 易颯說:「……能啊。」 我靠!答這麼乾脆。 丁玉蝶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末了拿手指頭點她:「很好,易颯,我今天算認識你了,原來我以前根本不瞭解你。」 這不廢話嗎,幾年見一趟的交情,談什麼瞭解。 「我以後要跟你保持距離……」 那就保持唄,手指頭點什麼點,信不信一發狠,伸手給你拗了? 「你完了!」丁玉蝶說,「一個女人,不善良。」 他怒氣衝衝,抬腳就走,走得橫衝直撞。 終於肯走了,易颯翻了個白眼跟上,才跟了沒兩步,丁玉蝶忽然掉頭:「你答應過會跟我一起下湖的,這個不能賴。」 不等她答腔,又掉頭走了。 易颯鼻子裡嗤了一聲,信步跟上去。 沒招呼宗杭,也沒看他,只是走著走著,下意識放慢了步子。 他這腦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反應過來要跟上。 宗杭先是眼睜睜看兩人吵,自己插不上話,又眼睜睜看兩人一前一後走掉,都沒招呼他。 尤其是易颯,從頭到尾,看都沒看他一眼。 這是什麼意思?讓他愛去哪去哪嗎? 宗杭原地站了會,小跑著跟上來。 管它呢。 他就要跟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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