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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龍宋又玩了一出柳暗花明:「不過,你沒見過是誰打你也不要緊,除了馬老頭,至少還有一個人見過,那個突突車酒吧裡的女人。」

  「她是在老市場做生意的,相對比較好找,為了十美元就能賣你,那只要我們多出點錢,她興許願意幫忙。」

  對啊,宗杭眼前一亮,茅塞頓開,再次覺得龍宋真是個人才。

  龍宋示意阿帕過來。

  人在自己手上出的事,阿帕打昨晚起,就有低人一等的負罪感,忽然看到龍宋招手,知道戴罪立功的機會到了,趕緊過來。

  龍宋指了指阿帕:「那個女人有什麼樣貌特徵,你跟阿帕說,讓他去找,一天找不到兩天,兩天找不到三天,老市場區就這麼大,總能把人給找出來。」

  樣貌特徵……

  宗杭犯難,還是那句話,當時太緊張了,他連那女人的臉都沒看到。

  他想了想,問阿帕:「你有沒有看過一部法國電影,叫《這個殺手不太冷》?」

  阿帕搖頭。

  沒看過,為什麼這個殺手不太冷?衣服穿得多嗎?

  「那你去看看。」

  宗杭沒看到那個女人的模樣,但是被打的時候,他曾經抬頭,看到她大致的輪廓。

  她的髮型,好像有點像電影裡的那個小蘿莉瑪蒂達,輕熟感,發尾齊到下巴,垂在臉側的發梢彎出尖翹的弧度,愈發顯得整個人自私、冷酷、無情、陰險、偽善、奸詐。

  沒錯,通過一個髮型,他就是能看出這麼多!

  §第一卷 湄公河·水鬼 第五章

  海外實習變成了靜臥養傷,被打傷也是病,同樣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人被打得太醜了,宗杭連房門都不願意出,每天除了看劇上網,大把時間在鏡子前端詳他那張臉,從摧毀的輕易到複健的艱辛,生生把自己思考出了幾分哲學氣質。

  因著宗必勝的關注,實習進展如常,只不過由現場學習變成了部門資深員工口頭授課,為了讓宗杭提起興致,授課基本就是講案例,反正酒店開得年頭久,接待的極品多,危機處理無數,隨便哪一樁拿出來都是八卦。

  第二周,龍宋向宗必勝報告,宗杭已經從前臺禮賓「轉入」客房實習,還配了一張宗杭埋頭理床的工作照片。

  當然是擺拍。

  宗杭更喜歡第二周的實習內容,因為客房部的八卦相較前臺要刺激得多。

  每天下午,做房完畢之後,客房部推選出的那個中文講得最好的中年女人就來給他授課了:

  「開始就是一個老頭入住,後來叫了兩個按摩師上去,然後那個床響得,外頭都聽得到。我們怕老頭子出事,還專門把醫生叫來這層以防萬一……」

  「那個女學生一口咬定,半夜有人蹲在她床頭朝她耳朵吹氣,我們就給她換房……」

  「我們去打掃客房,看到露臺上、藤桌上全是血,哎呀,就像自殺了一樣,我也是好心,問她說,太太,你沒事吧?她朝我笑,笑得我身上發涼……再一看,手腕子上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割得亂七八糟,這種就是神經病。虧得她退房走了,不然我真怕她死在這,酒店死了人,會影響生意的……」

  宗杭聽得一會臉紅,一會發瘮,一會脊背生涼。

  傷勢慢慢好轉,日子也在八卦故事裡過得跌宕起伏,唯一不如意的是,阿帕每晚都去老市場晃,但從沒晃見過宗杭說的那個女人。

  不知不覺,兩人每次對話,都離不了那個女人,宗杭半堂心理課也沒學過,天天在那給她做心理側寫:

  ——一般在老市場區擺攤的,都是本地人,她一個中國人混在裡面,肯定有問題,背景複雜;

  ——反社會人格,見不得人家好。普通人怕惹事,遇到這種情況,頂多說個「不知道」就完了唄,她根本就沒有創建和諧社會的意識,就想挑事;

  ——心理扭曲,誰會在腳踝上刺「去死」兩個字?腳是拿來走路的,走一步一個「去死」,多不吉利!

  ……

  分析得頭頭是道,以至於自己都有錯覺:雖然連照面都沒打過,但他早已看穿她的心肝脾肺腎。

  完了還不忘催一把阿帕:「你趕緊找啊,再找不著,我都要不生氣了。」

  是的,他是典型「好了傷疤忘了痛」的性子,打鐵趁熱,和泥趁水,淘寶收到爛東西,當時氣地跳腳想給個差評,隔兩天就懶得費事了。

  所以報仇必須趁著悲憤的熱勁未散——日子一天天過去,傷口不疼了,生活安逸了,氣漸漸平了,他那顆要討個公道的心,也沒最初被打時那麼騷動了。

  偶爾換位思考,還挺能體諒別人的:馬老頭想跑嘛,當然就坑他了;那女人貪小便宜嘛,當然就賣他了;柬埔寨人流血了疼嘛,當然就揍他了……

  我靠不能再思考了,再思考全是他的錯了。

  這天晚上,隔壁的動靜很大。

  宗杭給前臺打電話:「我隔壁住了誰啊?度蜜月的?」

  那頭回:「左邊沒人,右邊住了個單身男客,中國人,二十七歲,叫丁……字不認識。」

  保護客人隱私這事,也就對外宣稱一下,對內素來深挖。

  宗杭回過味來:「他召了那個啊?」

  那頭回:「嗯哼。」

  召就召吧,柬埔寨雖然沒有明確說這事合法,但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宗杭躺回去。

  床頭的那堵牆咚咚的,跟要塌了似的。

  解決生理需求是很重要,但他睡覺也是生理需求啊,更何況,他還是傷患。

  受宗必勝多年打壓,宗杭不習慣暴力反抗,表達憤怒的方式隔靴搔癢,近乎自欺欺人。

  他拿手敲了下牆,說:「能不能小聲點啊?」

  那頭要能聽見,才真出了鬼了。

  宗杭安慰自己:一次能多久,熬過去了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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