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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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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代在笑,咯咯地笑,手指細細繞著垂在肩上的頭髮,忽然又偏了頭,說:「不能怪我啊,雯雯,不怪我啊。」 下一瞬,她的神情忽然驚恐,尖叫:「不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會叫你去看電影了,真的!」 她渾身瑟縮,忽然四肢並用著往邊上爬,摸索著推開衣櫃門,哆嗦著就鑽了進去。 木代的脊背爬上森然的寒意,她站起身,慢慢地轉到衣櫃前面。 看到小木代縮在衣櫃的一角,怯怯地向著黑暗的角落說話。 ——媽媽,你吃桃子嗎? ——我沒有搶過人家的肉餅吃。 ——紅姨不喜歡我的話,會把我送回去的,我不要回去。 身側響起了小七咋咋呼呼的聲音:「呀,她精神崩潰了,她瘋了。」 木代厲聲說了句:「胡說,沒有瘋,我當時只是承受不了,所以……所以人格分裂,何醫生給我看過錄影,有三個人格,主人格隱藏,後來是小口袋……」 小七細長的胳膊攀上櫃門:「這就是瘋嘛……」 木代沒有說話,屋裡安靜極了,能聽到鬧鐘滴答滴答的走格聲,回頭看,隱蔽的角度裡,有泛著亮的光,那是擔心著她的紅姨,聽了何醫生的建議,在她房間裡放置的攝錄機。 木代忽然大踏步上前,瞬間進入了小木代的身體。 再然後,她徑直走到屋子的角落處,搬開用作隱蔽的雜物,取出攝錄機,撳下按鈕,倒帶。 小七問她:「你幹什麼啊?」 「把這一段洗掉。」 洗完了,她把攝錄機放回,拿過鬧鐘,擺在正對面的地方,重新盤腿坐下。 秒針的針頭是夜光的,帶一點點綠,循著那個錶盤,規規整整地走時。 木代一直盯著看,小七細長的身體詭異地彎下來,橄欖球一樣的腦袋在她面前晃,問:「你又幹嘛啊?」 木代說:「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別休息太長時間啊。」 「知道。」 她盯著錶盤,唇角慢慢現出微笑。 那時候,何醫生說:「木代,你需要學會自我催眠,要把目光收向內裡,去和你另外的人格對話。」 木代慢慢閉上眼睛。 目光收向內裡。 進入到那個業已崩塌的、紊亂的精神世界裡去。 這個孱弱的小木代,需要剝離此時無法承受的罪孽感,還需要一個沒有原則的,強悍的保護。 這個崩塌而又紊亂的精神世界裡,不會有小口袋和木代二號。 但是沒關係,她可以把它們塑造出來。 §第八卷 第4章 再一次回到甬道。 小七哼著那首「斷竹續竹」的《彈歌》,把木代的鞋子拿在手上甩。 木代低頭看腳下,這甬道走的並不硌腳,有沒有鞋子似乎都無所謂,她順手也把襪子除了,赤腳踩下去,腳心有薄薄的細沙,那些從盤面上流下來,現在又踩在腳底的,都是她的歲月、經歷和生命嗎? 木代說:「小七,你對我講了很多謊話吧。」 小七的哼唱聲戛然而止,聲音聽起來很激動:「哪有!我是好人!」 「這麼說,你是一心一意要送我出去的?」 「對啊對啊。」 「你既然這麼好,在那個世界裡,你為什麼一直害人,到了這兒,反而當起菩薩來了?我沒聽說過觀四蜃樓,但我知道海市蜃樓——那是大氣折射形成的一種虛像。」 「我真實的人生還在那個世界裡。觀四蜃樓只不過是我人生的一重虛像吧——或者說,像個迷宮,你一直在干擾我、攔住我,不想讓我出去。」 小七說:「有嗎有嗎?」 它細長的身軀軟下去,癱在地上,像是耍賴,似乎下一刻就要在地上滾來滾去了:「你冤枉我。」 木代說:「你跟人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長成了人形,也會說人話,還學會了如何聰明地去騙人害人。但是一個人到底是不是好人,不是靠自己的嘴來說,也不是靠賣巧賣乖來的。」 她跨過小七,這一次,走的篤定,不慌,也不著急。 小七在地上趴了一陣,見她不回頭,示威一樣叫囂:「你冤枉我,我不和你玩了,我走了哦?」 木代不理它。 有些魔鬼,長了微笑的臉,有著可愛的言行,但還是魔鬼。 小七的一條胳膊,慢慢鑽進了甬道的山壁裡,末端在山壁的另一側上下浮游,直到握住另一根凶簡的胳膊。 俄頃,它發出詭異的唧唧笑聲,細細的胳膊倏地縮回來,然後起身,忙不迭地向木代追了過去。 ——哎呀,就這樣就生氣了。 ——開個玩笑嘛。 ——好吧好吧,我跟你講真話。 木代停下腳步:「真話是什麼?」 小七說:「觀四蜃樓有金木水火土五個入口,就像個五角星,你們五個人,各自走這樣的甬道,都在向中心靠近。」 「中心,就是出口,門就在那裡。」 「你一個人到了,門是不會開的,至少得兩個人,懂嗎?至少得兩個人,門才會開。」 木代在心裡掂量著這到底是真話還是鬼話:「這很難嗎?這很簡單啊,為什麼之前的人會完成不了?」 小七尖叫:「這簡單嗎?你插手過你的過去,並不是改變不了,而是事情的走向有太多可能——如果當時雯雯跑了,而不是傻不愣登的回來救你,你的人生,是不是就改變了?你說你說!」 「你是運氣好,你現在還走在正常的軌道上,但是你的朋友們呢?你敢保證他們跟你的方向還是一致的嗎?」 說到這兒,它的腰杆驀地挺起來,細細的胳膊向邊上的波影直指,扯的筆直如弦。 木代循著它指的方向看過去。 細碎的波影裡,她看到一間熟悉的酒吧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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