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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〇


  羅韌說:「雉雞群畢竟不是野狼野豬,沒那麼窮凶極惡,把侵犯者逐出地界範圍就差不多了,但是他們非得跑,這一路跑下去多遠,就很難說了。」

  「那咱們要去找找看嗎?」

  羅韌沉吟了一會:「這樣地勢複雜的山嶺,太容易迷路了,尤其還是晚上,我們出去找,都未必能摸回來。」

  他帶著木代先回營地,帳篷重新紮起、固牢,匕首削尖粗的樹枝,繞著營地周圍插了一圈,圍了兩圈繩子,權當簡易圍欄。

  營地中央處燃起一個大的篝火堆,紮了個大的木架,所有的強力手電筒、頭燈全部打開,光柱向上,雖然半路難免發散,但好在光源強勁,勉強直入高處的夜空。

  有光,有溫度,有木柴燒裂的劈裡啪啦的響聲,還有一地雞毛,深夜的山嶺,忽然顯得不那麼陰森了。

  羅韌讓木代別太擔心:「與其去找,不如召他們回來。你只要把點定位好了,有明確的地標,大晚上的,他們自然找到方向。」

  也是,炎紅砂身上是有功夫的,至於一萬三和曹嚴華,各自有各自的一套,一般情況下,足可應付。

  木代裹了毯子,坐在羅韌邊上陪他等,火頭一明一暗,連木頭燒裂的聲音都間隔有序,像是含蓄的催眠。

  她腦袋倚在羅韌肩膀上,慢慢地就盹著了。

  夢到自己在鳳子嶺的山林中,四周密樹憧憧,霧氣繚繞,頂上大群的雉雞展翅飛過,在地面投下黑壓壓的影子。

  她在找人,一直在喊「曹胖胖」、「一萬三」、「紅砂」。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幾條狹長的不成比例的影子在樹後若隱若現,伴隨著低低的耳語聲。

  ——就在這裡,在這裡……

  ——她要找到了……

  ——不不不,她想不到的……

  就在這裡嗎?木代的心砰砰直跳,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往林子深處一處燈火通透的地方走,枝葉在腳下發出聲響,她看到帳篷,還有燃起的篝火,聚在一處的光源直直打向天空……

  到底是睡著了做夢,還是半醒半睡間眼前場景的映射?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羅韌輕笑了一下,說:「曹胖胖回來了。」

  是嗎?木代茫然地睜著眼睛去看,果然,圍欄外面,有個熟悉的敦實的身影,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這裡走。

  走近了看,果然是曹嚴華,手捂著腦袋,險些哭出來,叫了句:「小羅哥,小師父。」

  狼狽到讓人想笑,木代忍住,回身拿了藥箱出來。

  曹嚴華腦袋上被雉雞啄了一口,好在傷口不深,額頭上掛了幾道血道子,手上脖子上都擦破了皮,用他的話說,「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了」。

  木代拈著酒精棉球,小心地幫曹嚴華處理傷口,他痛的一直噓氣,還得坦白從寬,老老實實回答羅韌的一切問題。

  難怪曹解放跟中了邪似的,不但灌了酒,還吞了符,羅韌揶揄他:「就算不是親生的,也不能這麼折騰人家啊。」

  木代噗的笑出來,曹嚴華哭喪了臉:「小羅哥,我圖的什麼啊,還不是希望能早點找到那個鳳凰鸞扣嗎。」

  又說:「小羅哥,那樹上你試了嗎?解放啄了好久呢。」

  羅韌起身,開了賞金獵人,探盤對準曹解放啄的那棵樹,從根到枝。

  曹嚴華終於死心了。

  「紅砂和一萬三呢?」

  曹嚴華耷拉著腦袋:「跑了,手拉手跑了。」

  據他說,當時慌不擇路,頂著帳篷又不方便,腳下一滑,骨碌碌三人摔在一起,帳篷扔開,後面的雉雞群眼看要趕到,一萬三大吼一聲:「胖胖!快跑!」

  然後抓著炎紅砂的手就跑了。

  曹嚴華心酸不已:「他喊『胖胖,快跑』,我還以為是要來拉我,就沒急著爬起來,紅砂妹妹起身快,兩人手一拉,跑的飛快,一下子就沒影了。」

  木代撕了塊膠布,墊了棉球粘他腦袋上:「該!那麼危險的時候,當然怎麼快怎麼來,你還等人來拉,你是有多大爺!」

  至於炎紅砂和一萬三跑哪了,曹嚴華答不上來,說是自己被雞啄了,那叫一個疼啊,他幹嚎著發足狂奔,把那雞甩脫出去,也不知跑了多遠,一個踉蹌滾下了山坡,懵了好大一會兒,然後發現,遠處的夜空裡,有雪亮的光柱打起來。

  於是一瘸一拐的,卯定光的方向,走回來。

  一行人,什麼事還沒幹,先叫野山雞攪了個人仰馬翻,羅韌自己都覺得好笑,不過心也稍安了些:如果炎紅砂和一萬三在一起,這兩人比較互補,一個功夫好一個腦子靈,即便遇到危險也能應付,遲早都能摸回來的。

  炎紅砂和一萬三,雖然的確是「手一拉,跑的飛快」,但並非像曹嚴華說的那樣——「一下子就沒影了」。

  聽到曹嚴華被雉雞啄的慘叫聲,兩個人停下來了,對視一眼之後,心一橫,每人都從地上撿了樹枝棍子,又沖回去了。

  只是沖回去的時候,曹嚴華已經狂奔的沒影了,好多已經停下來窮寇莫追的雉雞乍見到他們,又重新有了目標。

  只好再跑,時不時撿起石頭往後扔,炎紅砂畢竟練過,準頭好,讓她打中了兩三隻,不過她使的力道不大,因為一萬三緊急提醒她:「打怕了就行了,萬一打死了雉雞王什麼的,整個鳳子嶺的雉雞都來報復,咱更走不出去了。」

  也是,適當的時候,需要與雞為善,為雞,也為自己,都留條後路。

  腿都要跑斷的時候,身後的追趕,終於銷聲匿跡。

  兩個人,上氣不接下氣,累到險些虛脫,正喘著氣兒,很遠的地方,順風送來長長的嗥叫聲。

  炎紅砂心裡一緊,刹那間,全身汗毛直豎:「一萬三,好像是……狼啊。」

  一萬三也緊張:「你身上帶傢伙了嗎?」

  沒有,事起突然,什麼裝備都沒帶,聯手電和打火機都沒有。

  四面看,都是黑魆魆的林子,甚至不記得是從哪個方向跑過來的了。

  冷風吹過,嗥叫聲更近了,疑心生暗鬼,都覺得看不見的林子裡沙沙作響,像是有大群猛獸逼近。

  一萬三額上滲出冷汗:「紅砂,先上樹,狼不會爬樹,哪怕先在樹上待一夜呢,也比被狼叼了強啊。」

  兩個人選了棵粗壯些的樹,手腳並用的上去,背倚著粗大的樹椏子,大氣都不敢喘,只聽到身側的大樹葉子被風吹動的聲音。

  疏淡的月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漏下來,一萬三看到,炎紅砂打著手勢示意他往下看。

  他慢慢伏下身子,胸腹貼近樹椏。

  樹下,繞著兩三隻狼,面目猙獰,眼睛裡幽光憧憧,粗大的尾巴垂下,月光下,兩隻尖尖的耳朵向天豎著。

  似乎已經知道樹上有人,不甘心地仰著頭,有那一瞬間嘴巴翕張,一萬三覺得自己看到了滿嘴的尖牙。

  狼還在樹下繞著。

  炎紅砂悄聲說:「一萬三,我聽說狼可聰明了,會疊羅漢,還會包抄,咱們晚上別睡了。」

  睡?闔著她還惦記今晚上要睡覺嗎?女人的心是有多大?

  一萬三提醒她:「你抓緊了,別掉下去。」

  炎紅砂忽然緊張起來:「那木代他們,還有曹胖胖,會遇到狼嗎?」

  一萬三已經在後悔了,好端端的,幹嘛要從營地裡跑了呢,當時有帳篷,雖然被雉雞群沖的東倒西歪的,但是只要三人齊心,把帳篷封死,別說雞了,狼都進不來吧,何至於搞到現在的境地。

  他低聲說:「羅韌和小老闆娘都還行,他們手裡有傢伙,功夫也好。就是擔心曹胖胖……」

  功夫不咋滴,還一身肉,狼最喜歡這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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