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七根凶簡 | 上頁 下頁 |
三〇〇 |
|
§第六卷 第9章 車到有霧鎮,正是華燈初上時分,夜色已經彌漫開,卻又黑的不是那麼厲害——不知道是不是鎮子近山的緣故,比其它地方多幾分清冷,以至於木代搓手搓腿的,竟覺得有些涼了。 導航到這兒就不管用了,她給羅韌指路:「這,拐,到頭進岔道……」 羅韌喜歡這樣的鎮子,有現代生活的痕跡,卻又不失復古,斑駁的牆、垂下的爬山虎、老式的房樣,有些屋子連大門都是雙開,進門要爬臺階,臺階的水條石被踩的油光水滑。 開到半路,有只大白鵝過路,搖搖擺擺,頸子伸的老長,到半中央停下來,瞪著悍馬,全身的毛羽抖擻,一副蚍蜉撼樹的掐架姿態。 羅韌說:「我們遠來是客,讓它先走。」 真奇怪,不緊不張,不慌不忙,到了這裡,他覺得心緒寧和。 他目送著大白鵝慢條斯理走開,走進透著燈光的籬笆門疏落的陰影裡去。 循著木代的指引,車子在一戶大宅前頭停了下來。 羅韌即便不大懂建築,也知道這樣灰瓦山頭牆的老宅,必定承自大富人家,有內外門,外門是個八字門樓,三級臺階,門前有抱鼓石,門聯是石刻。 百事清平唯有令德,一家和樂是以大年。 一家和樂真不知道從何說起,聽說梅花九娘孑然一身,平時只有外雇的人幫忙灑掃——這門聯一定非她本意。 門樓頂部裝了燈泡,暈黃色的燈光亮了一門,有個中年男人,穿拖鞋,捧著個大大碗公埋頭吃飯,腳邊一瓶白酒,外加下飯的涼碟。 木代叫:「大師兄。」 顧不上羅韌車還沒停,打開門就竄溜下去,幾步到跟前,一彎腰,從涼碟裡拈了顆花生米吃。 鄭明山說:「到啦。」 羅韌停下車子,透過半開的車窗看鄭明山:這人真有意思,坐沒坐相,鬆鬆垮垮,溜肩塌背,乍一看精氣神全無,像個灰頭土臉一事無成的居家男人。 但他只跟木代說話,眼神由始至終都沒往這邊瞅一眼:這說明他對閒雜人等完全不感興趣,哪怕木代是坐坦克來的,他也未必多瞅一眼。 曹嚴華跟著下車,只覺得師門莊嚴,大起敬畏之心,有點手足無措。 「師父呢?」 「身體不舒服,吃了藥先睡了,我原本跟她說,你晚上就能到,問她要不要等,她說,沒有讓老人家等小人家的道理。」 又抬眼看木代:「就這麼甩手來了?沒行李?」 哦,對,行李,木代回頭,曹嚴華貼心的很,趕緊把她那個塑膠袋遞過來,塑膠摩擦著嘩啦響。 鄭明山沒好氣:「你大師兄那麼多優點,沒見你學到。」 話外之音是:學了個最沒品的。 木代頂嘴:「我覺得拎個塑膠袋兒,身無長物的模樣,怪有個性。」 「我那是沒車開,拎著嫌重,只能避煩就簡。你自己說了有朋友送,還假惺惺拎個塑膠袋,這不東施效顰嗎?」 「就你漂亮,你西施。」 「牙尖嘴利的小丫頭,當心嫁不出去。」 說著眼眉一抬,目光落到曹嚴華身上:「這小胖墩是誰?」 其實在麗江時,他跟曹嚴華打過照面,但對他印象不深,過目就忘。 木代說:「我收的徒弟。」 徒弟? 鄭明山把曹嚴華從頭到腳打量一遍,話還是向著木代說。 「揚名立萬開館收徒,得一樣一樣來。你小丫頭怎麼都是反著的?江湖都沒淌幾腳水,收徒弟倒是一點沒耽擱。話說回來,上次我把你推薦給炎老頭,沒過兩個月聽說他沒了,跟你沒關係吧?」 「沒關係,他自己作的。」 那就好,沒關係就行,鄭明山也沒興趣去打聽炎老頭是如何的作天作地。 羅韌停好車子過來,腳步不輕不重,燈光把他的影子一點點挪到鄭明山身子前頭,鄭明山抬頭看他,過了會,大碗公慢慢擱到地上,脊背微挺,眸子裡精光一線,問木代:「這又是誰啊?」 木代心裡覺得受用,師父說過,這個大師兄從來都是看似松垮,閒雜人等不入眼,想讓他端起精神,除非來的人勢均力敵,朋友也好,對手也罷。 「我男朋友啊。」 鄭明山有點意外,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頓了一會,才說:「哦,練家子吧?」 「嗯。」 他看人的眼光毒,只那麼一掃,就覺得羅韌這人不簡單,練家子什麼的其實也不是個事,關鍵是,羅韌身上,有他熟悉的某種特殊生活的味道。 木代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呢? 鄭明山不動聲色,曹嚴華倒是興奮:「小師父,大……師伯,我們進去啊。」 興沖沖想邁步,剛抬起腿,咣當一聲,鄭明山把大碗公拿起換了個位,正擋在進去的路上,門檻中央,燈泡正下方。 然後慢條斯理把筷子擱上去。 大碗公裡,還剩了半碗米飯,幾片豬頭肉,幾顆花生米。 說:「這門不是說進就進,得看有沒有這個本事——想進去,先把碗打翻再說。」 曹嚴華緊張,又有點躍躍欲試,果然太師父是真真正正的武林一脈,這麼多嚴整的規矩——這是露真章的時刻,要展露平生所學,說不定還能得大師伯點化幾招。 深吸一口氣,卯足了勁,臉憋的通紅,向著大碗公飛起一腳。 鄭明山倚著門牆,低頭去擰白酒蓋,眼皮都沒抬,看似隨意的一腳踹出去,不偏不倚,力道正好,打在曹嚴華膝下三分,把他踉踉蹌蹌踹出去好幾步。 抿一口酒,說:「來來來,別小媳婦樣羞答答的,什麼招都行,上。」 什麼招都行嗎?曹嚴華擼袖子:鄭家大師伯,你可別怪我不客氣。 豁出去,拼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