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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第一道儀式,拜牌位。

  伴隨著一長溜的說辭,什麼風調雨順,闔家安康,瓜瓞綿綿,久久長長,好不容易等到念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模樣——炎紅砂覺得,雖然什麼夫妻對拜還沒開始,但是曹家村婚禮儀式最重要的環節已經過去了。

  這習俗,也還真是奇怪。

  接著,拜父母,拜天地,夫妻對拜,臺上撒糖,台下哄搶,然後大喇叭裡宣佈開席。

  這期間,炎紅砂注意到,曹金花的目光,又往堆放物料的塑膠天棚處飄了好幾次。

  遠處的幾個棚子下搭著簡易灶頭,此刻火力全開,炒菜的大鍋裡煙氣蒸騰,新郎新娘在七嬸幾個人的簇擁下端著酒杯開始挨桌敬酒,免不了的,也挨桌被懲罰做遊戲,很多人擠過去看。

  炎紅砂心念一動,裝著失手打破瓷碗,趁著曹金花彎腰收拾時撿了塊碎瓷攥在掌心狠狠一握,然後快步擠到看熱鬧的人群邊。

  趁人不備,取過鄰桌上開了蓋的白酒,流血的掌心覆住瓶口,另一手握住瓶身,上下晃蕩了幾下。

  白酒浸過掌心,火辣辣的疼,幾滴血融進酒裡,淡的看不出端倪。

  炎紅砂不動聲色的把酒瓶放回原處,悄悄退開些距離,手機又取出,調成拍照模式,一直對焦在那張桌子。

  終於,敬酒的兩個人轉到那張桌子了,滿桌的人嘩笑,七嬸拿過桌上的酒瓶,給青山和亞鳳斟滿了酒。

  炎紅砂有點緊張,手指在螢幕上挪動,把場景放大,再放大。

  青山滿面紅光,仰著頭一飲而盡,亮處空杯底,神色間幾分得意。

  亞鳳的酒杯端到了唇邊,忽然停下。

  炎紅砂看到,她鼻翼翕動了兩下,眉頭陡然皺起,再然後,警覺似的猛然抬頭。

  在亞鳳的目光往這個方向掃過來之前,炎紅砂迅速轉頭,眼疾手快抓了根鴨腿,大快朵頤的模樣,咬的滿嘴流油。

  不過,咬著咬著,就停了下來。

  她看到,曹金花的身影,消失在堆放物料的天棚後頭。

  §第五卷 第23章

  密雨打在帆布罩的頂棚上,沙沙的。

  曹嚴華躺在地上,被捆的像個粽子,嘴巴裡塞著團布,雨水從外頭浸進來,整個後背都濕了。

  外頭很熱鬧,觥籌交錯人聲鼎沸,能想像得出那種喜氣洋洋的模樣,但曹嚴華的感覺,真跟躺墳墓裡沒兩樣。

  心情也只走極端,一忽兒想著,大傢伙大概都讓他給害死了,自己生無可戀,不如來場山洪,一起沖了埋了乾淨;一忽兒又想,就這麼死了太憋屈了,死也得拉個墊背的,不能太便宜了那個亞鳳。

  是,就是栽在亞鳳手上的。

  曹嚴華悔的腸子都青了。

  他是偷著進村的,而且由於先入為主的覺得整個村子都脫不了嫌疑,事先也沒跟青山照過面——趁人不備時施展自己剛學的三步上牆進了後院,最先見到亞鳳。

  那小姑娘聽到動靜,嚇的臉色都白了,拼命往床上的角落裡縮,曹嚴華一見就心軟了,趕緊道明身份,說自己就是青山那個在城裡的表哥。

  亞鳳捂著嘴哭出來,又擼袖子給他看胳膊上的傷痕,曹嚴華氣的腦袋突突的,原本因為後院沒人看管亞鳳而生出的疑竇消減了個乾淨,反而覺得是村裡人可恨——把人家小姑娘折磨的都沒膽子去跑去反抗了。

  他當即就決定帶亞鳳逃。

  把床鋪佈置成亞鳳在睡覺的模樣,確保短時間內不會被人發現,村口人來人往的眼光太雜,走小路上山,先翻出去再說。

  亞鳳一直配合,爬牆翻山,牙關咬的緊緊,小模樣兒我見猶憐,自己一定是被豬油蒙了心,居然還操心起她後續的生計,想著,要是無處去,不如介紹給鄭伯打工……

  然後就風雲突變了。

  那時候,已經爬到山腰,距離後來被關的洞不太遠,亞鳳停下腳步,問他:「就你一個人啊?」

  言下之意,好像是怪他營救的不周詳,也不說多找幾個人前後策應。

  曹嚴華沒多想,解釋說自己的朋友們也很關心,自己其實是先進來打探情況的。

  亞鳳說:「那如果你出不去,他們就會進來找的是吧?」

  表情怪裡怪氣,語調也渾然換了一個人,曹嚴華心生警惕,正想問她什麼意思,亞鳳臉色一變,伸手就抓向他頭頂。

  一切都不對了,曹嚴華不敢掉以輕心,一拳揮擋開去,亞鳳也不躲避,一手抓住他拳頭。

  那場景想想都滑稽,他人壯體胖,拳頭也跟個瓦缽似的,亞鳳的手很小,纖細,雪白,但抓在他拳頭上,根根如鐵。

  曹嚴華痛的大叫,亞鳳陡然鬆開,手背狠狠在他腦袋上一抽,曹嚴華眼前一黑,當即栽倒在地。

  意識卻沒有完全喪失,迷迷糊糊間,看到亞鳳抓著他褲腳,把他往洞裡拖。

  這麼瘦小的姑娘,哪來那麼大力氣?繩子往他身上捆的時候,曹嚴華被勒的額上青筋都出來了。

  亞鳳把團布塞到他嘴裡,面無表情,說:「還有兩個。」

  兩個?哪兩個?曹嚴華想不明白,更加想不明白的是,他是一腔好意來救人的,亞鳳為什麼要對付他呢?

  再然後,過了沒幾天,木代就當著他的面,從那個翻板陷阱處摔下去了。

  那個洞一定很深,曹嚴華過了很久,才聽到隱隱傳來的震響。

  目眥欲裂,想死的心都有了,亞鳳帶著笑從黑暗中走出來,說:「第二個。」

  說完就離開了,快天明時又回來,帶著詭異的笑,向他豎起三個指頭,說:「你們也不怎麼樣嘛。」

  曹嚴華一顆心涼的跟冰窖似的,這個時候,他隱約猜出,事情應該跟凶簡有關。

  但還是抱著希望,畢竟自己這邊有五個人啊,那第三個不知道是誰,但他祈禱絕對不要是羅韌,只要他小刀哥在,總還是有希望的。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羅韌居然當著他的面,步了木代的後塵,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對付羅韌的這一次,跟亞鳳一起來的人,是青山。

  亞鳳像腹部有吸盤的壁虎,緊貼著那塊翻板,算計了羅韌,自己卻安然回到地面,曹嚴華盯著她看,腦子裡一片空白。

  想著,大概真的是全軍覆沒了。

  亞鳳很厲害嗎,細想好像也不是,真打起來,可能還不如老蚌、野人或者項思蘭來的驚險,但就是一個一個的、出其不意的,全折了。

  曹嚴華難過到無以復加,眼睛模糊著,聽到青山激動地問亞鳳:「我表哥怎麼在這?」

  有人在外頭掀帆布,窸窸窣窣的聲音,曹嚴華盯著那一處看:怎麼著,青山給他拿喜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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