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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保險?」

  「就是關於人生的保障,我們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會遭遇一定的風險,所以……」

  羅韌心頭煩躁,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曹金花衣領,往牆上一撞。

  曹金花的滔滔不絕胎死腹中,腦子裡一片空白,這個早上,真是她人生中最為波瀾詭譎的一次,真可與曹土墩在那個黃昏上房敲盆並駕齊驅。

  羅韌冷笑:「風險是無處不在,你給自己買保險了嗎?」

  曹金花心頭發怵,這個男人,剛剛出現在門口時,說「借一步說話」,態度還算平和,但是現在,整個人都裹在陰影裡,眼神冰冷,下一步,他拔出個刀子來也不意外。

  可能是攤上事了,曹金花心裡想。

  公司給業務員做過安全培訓,遇到這種情況,不要慌,要配合,要順從,自身安全最重要,要把危險將至最低。

  她結結巴巴:「我……我買了,這樣……客戶才會更信服……如果我們自己都……都不買,怎麼能讓客戶相信呢?」

  羅韌的眉頭幾乎擰成了個疙瘩:木代和一萬三千里迢迢趕到這裡,和她坐了大半天,只為談保險?

  「你……你要是不信,我這裡還有……展業資料……」

  曹金花小心翼翼的,從羅韌的鉗制裡挪動著身子,伸手想拿自己的包,見羅韌臉色不對,馬上縮手:「我包裡沒別的,沒有噴霧也沒刀,不信你自己拿……」

  羅韌盯了她一眼,伸手從包裡掏出一遝塑膠資料夾包著的資料。

  抖開了略略一翻,都是展業檔,險種介紹、躉繳與年繳的費率、話術、展業流程,估計曹金花看的很用心,很多話術下面都用紅筆劃了道道,還有自我激勵的批註。

  ——一次的失敗說明不了什麼,不要氣餒。

  ——成功要經得住忍耐!

  ——總有一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會對我刮目相看。

  羅韌重新打量了一下曹金花,又看她的包。

  一種刻意營造的光鮮,包是劣質山寨的,衣服也是大路貨,大城市的生活,對這樣一個山村出去的女人很不容易,難得不墮志氣,不歪不斜。

  如果她沒害過木代,真的只是談保險,自己這麼對她,確實不大妥當。

  羅韌鬆開手,退後兩步:「真的只談了保險?」

  曹金花聽出他態度鬆動,口氣也溫和不少,心頭一松,趕緊點頭:「真的真的。」

  她翻自己的手機給他看:「後來那姑娘還給我一個號碼,說她的錢都是她哥管著……」

  號碼翻出來,忽然想到什麼,心叫糟糕,然而已經遲了。

  一箭三雕。

  那感覺,真像被三雕抓撓了腦袋,還沒緩過來,又捱一記透心箭。

  羅韌想笑,嘴角微微牽了一下,又壓下來。

  曹金花看在眼裡,沒敢吭聲,心裡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其實不壞。

  羅韌問她:「然後呢?」

  沒然後了,曹金花老實作答,那姑娘想見新娘子,青山讓七嬸帶她進去了,聊了一兩句就出來——自己閑待著也沒事,就回家了。

  以上,是事情的全部。

  羅韌沉吟了一下,窗戶的毛玻璃上人影綽綽,曹金花的弟媳婦奶著孩子,踮著腳想往裡看:這個人跟大家姐什麼關係呢?最好是沒關係。

  「不好意思,看來我是搞錯了。」

  曹金花吃驚的看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忙不迭擺手:「沒事沒事,真沒事。」

  她對羅韌預期不高,不捅她一刀已經謝天謝地,居然給她道歉,簡直是要感激涕零了。

  羅韌笑笑,轉身離開,開門的時候,邊上的弟媳婦霍的轉身,摟著孩子咿咿呀呀,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羅韌撂下句:「別讓小孩淋著雨了。」

  弟媳婦沒說話,覷著他走遠,三兩步進到屋裡,追著曹金花問東問西:「大家姐,他誰啊,專門來找你啊?

  曹金花低頭整理展業資料,就是不吭氣,實在問急了,才說:「不是誰。」

  路過曬場,一片攪嚷,村裡所有的壯勞力幾乎都在,打樁豎樁綁樁,高處都站了人,巨大的紅布往下抖開,灰濛濛的天地間多了好多塊紅。

  羅韌在曬場邊坐下來,一群孩子尖叫嬉笑著跑過,為首的一個倒拖一把破傘,傘骨支愣著,在地上劃橫七豎八的痕。

  是他扔掉的那把。

  羅韌笑了一下,低下頭,慢慢閉上眼睛,心裡敦促著自己思緒內收。

  周圍越吵,心越靜。

  曹家屯,本應該只是個普通的村子。

  且不去說曹嚴華,木代和一萬三來到這裡,根本還沒有時間去和別人結仇結怨,甚至沒有表明過立場,亮出過來意。

  木代和新娘亞鳳講了很短時間的話——全程有七嬸陪同,這場見面,只是粗略的打量和認識,談不上交換秘密和救人。

  怎麼就會出事呢?還是三個人先後出事。

  除非一切都是設計好的,有人引她們來,然後動手,曹嚴華、木代,還有一萬三,也許他們在出事的前一刻,都根本不知道有敵人。

  對手是誰?

  獵豹嗎?

  不像,這不是獵豹的風格,獵豹會是那種,要他眼睜睜看一切發生,卻無能為力,甚至會提前把計畫告訴他,一切都展在大太陽底下,纖毫畢現。

  凶簡嗎?

  也許是,從項思蘭開始,凶簡和人的有意識的合作已經出現端倪,只不過,項思蘭的智計有限,設的局也頗多破綻。

  這一根,也許在提升。

  但頗為玩味的是,這一根為什麼會知道木代他們是敵人?莫非神棍的猜測是對的,凶簡之間,真的可以互通訊息?

  更重要的是,這一根,現在在誰身上呢?

  青山家裡靜悄悄的,七嬸端著針線簸箕坐在門口,縫補手中的一條褲子。

  男人們都忙活去了,總得有人在家陪新娘子。

  不過,老人家,多少都有點眼花耳背。

  羅韌自後院的牆頭處輕輕落地,背對著他的七嬸穿針引線,完全也沒察覺。

  當然,察覺了也無所謂,放倒就是——只不過不想跟老人家動手罷了。

  新娘子待的屋子很好認,木門上貼龍鳳呈翔的彩色剪花,透過玻璃,可以隱約看到裡頭的人影,彎著腰,似乎在忙活著什麼。

  門沒閂,羅韌很快閃身進去,亞鳳坐在床腳的踏板上,彎著腰,正輕輕撫弄著地上的一雙紅色婚鞋。

  聽到動靜,她茫然的抬起頭來。

  眼神有點呆,看到陌生人,也似乎並不很吃驚,遲疑著問了句:「你是誰啊?」

  羅韌慢慢走近亞鳳。

  拐來的?像,也不像。

  她像個單純無害的姑娘,膽怯而又無助,讓他幾乎不忍心去恐嚇或者說重話。

  羅韌在她面前蹲下來,說:「我來找人。」

  「找人?」

  「最開始,有個胖胖的男人,叫曹嚴華,是青山的表哥。再然後,有個年輕的姑娘,被七嬸帶進來,跟你說過一會話。」

  亞鳳的臉色漸漸變了,她的眼睛慢慢回光,呼吸急促起來,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驚懼似的看了看窗外,又看羅韌,低聲說了句:「你快走。」

  「你快走吧,別找他們了,不然……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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