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七根凶簡 | 上頁 下頁 |
二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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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一點點的摩擦力,都可能讓她的速度降低,她不想死呢。 她會壁虎游牆,師父講,要學成壁虎,四肢和小腹頂在牆面上貼合,你要想著,你腹部有個吸盤。 再抓,拼命拿腹部去頂,提著氣,四肢用力,只要挨到石壁,不計代價,一定要抓住。 繼續急速下落,腹部一片刺痛火燙,應該是被尖出的石頭劃出血了,或許開了膛,誰知道呢,不能想,沒到底之前,就要拼命去抓。 哧拉……哧拉,指甲很快磨禿,然後劇痛,不管,不去想。 終於,轟的一聲,落地。 那股衝撞,撞的五臟六腑都顛了幾顛,胸腔腹腔,翻江倒海的難受。 落地了,終於落地了! 第一反應,居然是巨大的驚喜:沒有摔死我,我還沒死呢。 她笑起來,聲音回蕩在這個巨大的洞穴裡,難聽而又怪異,難聽的她忽然不敢笑了:是我在笑嗎?還是我其實摔死了,我的魂在笑? 她躺著,不動,閉上眼睛,俄頃又睜開。 這洞裡,並不很黑,遠近散落著幽綠色的瑩瑩磷火。 木代艱難的轉過頭,看到自己攤在身邊的左手,看到中指的指甲,是豎起來的。 指甲不應該是服服帖帖的,貼著指面的嗎,她的指甲為什麼是豎起來的? 想清楚發生了什麼之後,巨大的疼痛,直沖眼底,眼淚幾乎是毫無徵兆的奪眶而出,劃過臉頰,滴進背後冰涼的泥土裡。 過了一會,她深吸一口氣,右手抬起來,小心的、慢慢的,覆在左手手面上。 心裡數:「一、二、三。」 數到三的時候,牙關一咬,迅速的、用力的,握了下去。 時近半夜,中緬邊境。 這個村子叫那奇波,屬雲南緬甸交界,靠近密支那。 白天時它只是普通的村子,有蔫著氣的雞,打不起精神的狗,三三兩兩扛著鋤頭下地的面目枯槁的村民。 然而到了某些日子的晚上,十一點之後,淩晨兩點之前,它會出乎意料的熱鬧。 村口會搭起一個又一個涼棚,大多四面敞風,像是內地的大排檔。 有交易的涼棚,布袋裡倒出來,或是翡翠,或是其它寶石原石,攤主盤腿坐,敞懷,胸膛的黑毛間隱現一條青龍,腰包裡幾厚遝錢,分不同幣種。 有吃海鮮夜宵的涼棚,這裡明明不挨海鮮產地,但是會有最新鮮的海鮮,塑膠箱子往外倒,冰塊混著生蠔貝類魚蝦嘩嘩而下,燒烤專門有一項叫波爾多紅酒燒,味道怪裡怪氣。 也有牌桌,打的是麻將,但不見錢,只推籌碼,十隻藍籌抵一隻紅籌,十隻紅籌抵一隻金籌,一般金籌被人拿走時,堆牌的人會變一下臉色,悻悻罵一句粗口。 有妖冶的女人,腰細腿長,胸挺臀圓,在人群中婀娜而走,只要一個眼神,就會含笑停在某個男人身邊,不講價,也不吵嚷,於無聲中,一切水到渠成。 而那些不敞風的,通常有個黑布門面,閒雜人不會進,也不能逛,門口守著彪形大漢,特定的人來了,對手裡的半張鈔票,或者撲克牌,嚴絲合縫對上了,會悄然入內。 而兩點鐘一到,所有人、車都會撤走,在黑暗中打亮車燈,無聲無息往來處去。 這是中緬邊境上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但不外道的那奇波三小時夜市。 羅韌此時,就坐在海鮮涼棚裡,坐布面的小馬紮,面前的小桌子四腳不齊,有一塊下頭還墊了塊碎磚。 然而小桌子上的菜色卻不犯,片的極薄的三文魚,慵懶綿軟似的碼在冰沙雪山堆上,邊上小瓷碟裡,醬油中央點芥末,又有冰鎮明蝦,蝦肉水晶樣透明,偶爾,蝦身還會忽然抽動。 對面還有個位置,但還沒人。 羅韌給自己倒酒,裡頭冰塊消融,底下沉一顆圓滾滾青梅。 有個女郎過來,紅唇微抿,媚眼如絲,胸衣裡斜插了幾朵去刺的玫瑰,羅韌遞了張票子過去,然後做了個向外的手勢。 懂了,這是表明要談事情,不玩。 女郎知情識趣,拈了朵玫瑰,插進小木桌的狹縫裡,玫瑰的莖細長,顫巍巍的影子在桌面上打晃。 說的柔聲細氣:「這樣,其它的姐妹,就不會來打擾了。」 這也是行規。 羅韌繼續等,夜風從涼棚的這頭穿梭至那頭,手機時間顯示晚上11點45分。 沉重的腳步聲,夾雜著金屬鋼架特有的聲音,羅韌沒回頭,直到青木一步步笨拙的走過來,坐下。 他右腿小腿打著外固定鋼架,走起路來沉重,又透著幾分別來惹我的猙獰。 青木約莫三十來歲,典型的日本人長相,目光亮而尖銳,挺鼻,清瘦但絕不孱弱,袖子擼起,胳膊上一塊塊的肌肉,小臂上有豎行的漢字。 刺的是:銀碗盛雪,白馬入蘆花。 羅韌盯著青木看,胸腔裡有不可名狀的情緒激蕩,眼眶微熱,很久才說:「好久不見。」 青木不用筷子,伸手拈了三文魚,蘸碟裡滾了滾,送進嘴裡大嚼,醬油汁順著嘴角滑下,並不去擦。 羅韌端起大肚細吞口的清酒瓶子給他倒酒,青木奪過來,往地上倒,嘩啦啦嘩啦啦,沒融盡的冰塊漸次落地,只有那顆被泡脹的青梅,卡在瓶口,出不了。 又伸手把羅韌的酒杯也拿過來,往地上一倒。 涼棚的夥計們見慣不驚,眼皮都沒抬一下。 「羅,我去過麗江。」 羅韌看他:「那幅畫是你畫的?」 「只是提醒你,我能找到你,獵豹也一定能找到你。」 羅韌沉默。 青木伸手,朝夥計打響指,夥計又送上瓶清酒。 青木這次幫羅韌斟上了。 「我知道你在麗江開了酒樓,當上了小老闆,交了一個漂亮女朋友,笑起來很甜,風一吹就倒。」 「你忘了我們了吧,羅?」 羅韌說:「沒有。」 青木盯著他,目光漸漸憤怒,手背上暴起青筋,冷笑著,一字一句:「你忘了我們了,羅,你去過自己的日子去了。」 他臉色忽然猙獰,雙手托住桌底一掀,就把桌子掀翻在邊側。 可惜了,那麼好的海鮮。 手機也被掀落了,嘩嘩蓋了一層冰沙。 羅韌俯身撿起來,拂落一層水涼,看一眼時間,12點20分。 木代為什麼還不打電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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