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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第四卷 第8章

  炎紅砂回到麗江,興致不高。

  她找霍子紅諮詢,兩人坐在酒吧的小角落裡,神色都凝重,一萬三故意尋個由頭從旁經過,聽到炎紅砂問:「那是都要我還?要是賣了房子還不夠呢?」

  一萬三回轉來,曹嚴華正伸長了脖子朝那頭張望,急急套消息:「怎麼樣怎麼樣?」

  一萬三說:「世事難料啊,前一陣子還是富婆呢,一朝大廈傾塌,當然了,她那叔叔和爺爺也沒做什麼好事。」

  曹嚴華說:「都是她叔叔舉的債,我紅砂妹妹背這種債太冤枉。要說是報應吧,應該報應在炎老頭身上才對。」

  一萬三不這麼覺得:「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富婆乘了這麼久的涼,現在擔點連帶責任也正常啊。」

  曹嚴華瞪他。

  那邊談的似乎差不多了,炎紅砂耷拉著腦袋過來。

  曹嚴華說:「紅砂妹妹,你不要喪氣,有我們呢,有一口飯就有你一口湯,總不會讓你餓死的。你要真被抓進去了,我們會想辦法湊錢撈你出來的。」

  他給她羅列希望:「你們家的宅子,應該值不少錢,要是還不夠,我就陪你去趟四寨,別忘了,我們還有那麼多寶石在呢,再不行,還有房產!」

  他手一揮,直指鳳凰樓的方向。

  炎紅砂說:「我沒煩,這一陣子發生太多事,我就是覺得……怪沒勁的。」

  她在距離吧台最近的一張桌子上坐下來,趴下,腦門抵在桌面上,紮起的辮子執拗地翹著。

  一萬三盯著她看,看到後來,忽然有點唏噓。

  想想,好像的確是紅砂最倒楣了。

  自己是混混兒,到哪有口飯有張鋪位就行,無所謂,曹胖胖跟他差不多,賊骨頭鏗鏗的抗造,羅韌完全是非人類了,出了那麼多的事,沒見他慌過。小老闆娘雖然不知怎麼的多重人格了,但她至少有人疼著有人寵著吧……

  細想,紅砂其實比木代還小一點,無憂無慮地活到這麼大,忽然接連失親,知道了家裡發跡的不堪真相,財富被收回,剩了孑然一身,沒哭沒鬧沒上吊,還在想著去把債給清了……

  一萬三忽然覺得,還挺佩服她。

  他打了杯咖啡,拉花是個大大的笑臉。

  端過去給她,說:「我請你的。」

  炎紅砂抬頭,狐疑地看他,然後拿起小湯勺,在咖啡裡攪啊攪啊:「你這麼好心?沒放藥?肯定喝了拉肚子……」

  MD!

  曹嚴華在一旁涼涼的落井下石:「三三兄,你平時的罪惡嘴臉都昭然若揭了,現在裝什麼愛心暖男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吧……」

  尼瑪曹胖胖是想死吧!

  一萬三抓起一個糖包就向曹嚴華扔過去,他躲的好快,脖子一縮,糖包就貼著他的頭頂飛過去了,正砸在牆上掛的一幅畫上。

  曹嚴華為自己的反應速度所驚歎:完全是身隨心動啊,看來這些日子的基礎功夫沒白練。

  他洋洋得意,正要嗆一萬三兩句,忽然發現,一萬三根本沒看他。

  他正皺著眉頭,盯著剛剛糖包砸到的那幅畫,然後起身,走到那幅畫面前細看。

  炎紅砂納悶,用口型問曹嚴華:他幹嘛?

  曹嚴華也一頭霧水。

  是那幅畫有什麼特別嗎?

  酒吧的邊牆,為了增加情調,零星的掛一些特別的畫,並不稀奇,事實上,聚散隨緣還專門開闢了一面牆,供客人留言塗鴉。

  那幅畫,是仿品,日本浮世繪,葛飾北齋的《神奈川衝浪裡》。

  畫面也簡單,就是漁船置於巨浪的腹部,遠處是安詳的富士山。

  曹嚴華湊上去,滿臉納悶地看一萬三,炎紅砂有點忐忑,端起了咖啡就是一大口。

  滿嘴的苦澀,忽然反應過來:哦,對了,糖包讓一萬三給扔了。

  不過,一萬三在看什麼呢?

  大門被推開,帶動門上掛著的東巴風鈴,還有聘婷清脆的聲音:「小刀哥哥!」

  一萬三渾身一顫,打了個激靈,蹬蹬蹬退後三步。

  羅韌帶著聘婷一起來的,只一眼,酒吧裡的一切盡收眼底,曹嚴華的莫名、炎紅砂的怔愣,還有……

  他的目光在一萬三和那幅畫上打了個來回:「看什麼呢?」

  聘婷被張叔帶進了吧台洗盤子,她倒是樂於勞動的,哼著歌兒,水龍頭開的老大,水花濺起來,噴了她一臉。

  她咯咯笑著,撐著吧台仰起頭,想給羅韌他們看自己狼狽的臉。

  然後臉色垮下來,悻悻的。

  沒人看她,他們圍坐著,都在看取下來的那幅浮世繪。

  一萬三指著畫的左側,那裡,海浪翻卷如同巨爪。

  「突然之間,就看到海浪在翻轉,就好像是形成了個漩渦,旋著旋著,就成了個空洞,黑漆漆的,像是個洞。」

  「然後聽到聲音,砰,砰,像是心跳的那種,接著你就看到那個空洞也是一起一伏的,配合著心跳的節奏,像是洞裡,有個巨大的心臟。」

  曹嚴華聽的極其興奮,一時間居然詞窮:「我就說……跟我看到的一樣……也是這樣……」

  他追問:「有風嗎三三兄?還應該有風的。」

  風?一萬三恍惚了一下。

  有。

  涼的,森冷的風,帶著腥鹹氣息,迎面吹來。

  木代對新生活接受的很快。

  極其枯燥,又極其簡單的新生活。

  每天的活動範圍離不開菜場和飯館,上菜、收銀、擦桌子、倒垃圾,像恒定的軌跡,不出半點偏差。

  鄭梨不喜歡這生活,十七歲的姑娘還是不定性的風,喜歡追逐熱烈和新鮮,餐館的生活卻是老舊的框畫,把她框在橫條豎條當中,還總帶著難聞的油膩味。

  她不止一次沮喪地問木代:「木木姐,你怎麼待得住啊?」

  真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木代覺得這樣的生活,對目下的自己來說,是最好的。

  如果繼續待在紅姨身邊,羅韌身邊,往事揮之不去,空氣都會是壓抑的吧。

  這裡沒人認識她,緩慢取代激烈,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喜歡就做,不喜歡就不做,她可以靜下來,認真想一些事情。

  何醫生跟她說了很多,無非是:木代,你生病了,你有三重人格,你現在混亂,需要治療,需要嘗試新的方法。

  木代不覺得自己是生病,她甚至心理抗拒,不想去瞭解關於人格的種種分析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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