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七根凶簡 | 上頁 下頁
一八二


  車子停了一會,那個男人在下頭,一直不敢上車,過了會有乘客發脾氣:「還走不走啊?」

  起哄聲中,輪班的司機偷偷把門開了些,那個男人瑟縮著上來,就蹲在門邊,沒再敢往裡走。

  車子又開動了。

  車廂裡慢慢恢復平靜,木代手枕在腦後,看到一個怯生生靠近的身影。

  走近了,看到是那個女孩,拎著隨身的大包小包,看了木代一眼,猶豫著在她鋪位上坐下來,只坐小半個屁股。

  再然後,她低下頭,翻弄著手裡的塑膠袋,遞過來一個橘子。

  她說:「你吃橘子啊。」

  木代接過來,指甲劃進橘皮,然後剝開,送了片橘肉進嘴裡,甘甜,微酸,飽滿的汁液舒緩味蕾。

  女孩回頭朝車門處看了看,又朝木代挪近了些。

  ——「車子的終點站是南田,你也去南田?」

  ——「我本來在外頭打工,我姑媽在南田開飯館,讓我去幫忙。」

  ——「我叫鄭梨,香梨的梨。」

  ——「南田是個小地方,你去那幹嘛啊?」

  木代一直沒說話,吃完一瓣又一瓣,橘子的清香在沉悶的空氣裡漫開。

  鄭梨想,她大概不會理我了。

  就在這個時候,木代開口了。

  她說:「我去找人。」

  §第四卷 第7章

  夜深人靜。

  神棍站在魚缸前頭,撅著屁股,嘖嘖讚歎著看水中的凶簡,也不知道他從哪搞了個放大鏡來,時不時眯著眼睛湊在眼前,像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老學究。

  說:「這是鳳啊還是凰啊,你看這紋絡,精細精細的,最好的工匠都雕不來呢。」

  羅韌有點疲倦,雨已經小很多了,但還是淅淅瀝瀝個不停,這半夜三更的,居然起了涼意。

  神棍的造訪,羅韌並沒有太當回事,這個人總是咋咋呼呼,說他懂吧,總是滿嘴推測,說他不懂吧,偏偏又講的頭頭是道——跟他的名字一樣,「神棍」,不好不信,又不好盡信。

  羅韌說:「今晚你就在這住下吧,鄭伯把樓下的客房收拾出來了,住不住隨你,住多久也隨你。沒事的話,我先去睡了。」

  他轉身想走,神棍在後頭叫他:「羅韌。」

  有那麼一會兒,羅韌覺得奇怪,但是不知道奇怪在哪——末了才反應過來。

  神棍總是沒個正經,一貫地叫他「小蘿蔔」,這好像是第一次,連名帶姓喚他。

  語氣還少有的鄭重。

  羅韌回頭。

  神棍拖了張椅子坐下,食指點著魚缸的外壁:「漁線人偶、仙人指路、胭脂琥珀,三根了。」

  是,三根了。

  「有什麼感覺沒有?」

  感覺?羅韌皺眉:這能有什麼感覺?

  神棍說:「你不能像拉磨的驢一樣,抽一下才動一下,你得去想。」

  他眼睛滴溜溜一轉,兩隻手指的指尖抵到太陽穴上,一副要開動腦筋的樣子。

  羅韌又好氣又好笑。

  「你就從來沒想過,這凶簡是打哪來的,為什麼是七根?為什麼出現在你們找到的那些地方?為什麼要害人?只是為了害人嗎?還是有什麼目的?收了它為什麼重要?」

  為什麼為什麼,神棍像是忽然變身成了十萬個為什麼。

  羅韌問:「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至少在想啊。」神棍屁股挪動著椅子,又把身子轉向魚缸。

  羅韌聽到他喃喃:「又不是打地鼠,出來一個打一個,這中間,總是要有聯繫的吧……」

  也許吧,可是聯繫在哪呢?

  羅韌離開的時候,神棍還在苦思冥想,兩腿盤坐,一手苦苦托腮,像滑稽版的思想者。

  這個晚上,羅韌睡的不大好,神棍的話、木代的事,攪得他難以安枕,做了很多蕪雜的夢。

  夢見在街上行走,路人忽然都舉止僵硬,四肢被看不見的線牽引;夢見大海掀起狂浪,海水旁掀露出海底,獸骨排成的巨畫歷歷在目;夢見屋簷下掛起的掃晴娘,忽然詭異地朝他眨眼,像是在說:你猜,聯繫在哪?

  最後夢見木代。

  她坐在黑暗裡,周身罩著朦朧的微光,仰起臉朝他微笑。

  羅韌過去摟住她,覺得古人形容女孩兒是溫香軟玉,這話委實不差的。

  他低頭去吻她面頰,問她:「去哪兒了?」

  她向著他狡黠一笑,說:「你猜啊。」

  ……

  夢到這裡就斷了,醒來的時候是淩晨五點。

  羅韌苦笑:都讓他猜,他哪猜得過來?

  再無睡意,索性起身,先去存放凶簡的房間。

  裡頭的燈已經關了,杳無聲息,還以為神棍去樓下的客房睡覺了,誰知一撳燈,魚缸外頭赫然用透明膠粘了張白紙。

  上頭歪歪扭扭的留字。

  ——我去函谷關了。

  姑媽鄭水玉和姑父何強兩個在角落裡嘀嘀咕咕,鄭梨覺得很尷尬。

  她有點忐忑的看木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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