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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羅韌恨的牙癢癢的,他們什麼時候「整天待在一起」了?彼此的空間都能賽馬了,她還要空間!

  你不仁,我也不義,得,愛去去!

  同一時間,木代在陪炎紅砂練功。

  這個宅子所在的位置真好,鬧中取靜,早晨的風涼涼的,卻吹得人很舒服。

  木代低頭往井裡看,炎紅砂在下頭一米多處,抱著垂下的繩,不爬上來,也不往下去,就那麼蕩悠悠的,見木代看她,還「呃」一聲,頭一歪,舌頭伸出老長,跟吊死鬼似的。

  木代沒好氣,搬過立在邊上的井蓋,作勢要把井口蓋上。

  「別,別,木代。」炎紅砂趕緊恢復正常,腳在繩子上纏了幾下,以便身子掛的更穩些,「雙重人格多好啊,我覺得挺酷的。」

  木代悶悶的:「你不懂。」

  炎紅砂說:「這種事情,就看你怎麼看吧,悲觀的人呢就要死要活的,覺得自己有病。但是樂觀的人呢……」

  「樂觀的人怎樣?」

  炎紅砂一臉的熱切:「你不覺得像超人嗎?平時你都是你自己,關鍵時刻,就有個更強的自己來保護自己!」

  木代瞪了她一眼,隨手從上頭推了一把井繩,炎紅砂抱著井繩,像個秤砣一樣蕩悠悠。

  她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就算是有雙重人格,她沒幹壞事,沒害人,這麼多年才出現一次,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嘛?」

  木代像是問她,又像在問自己:「如果我告訴羅韌,會怎麼樣?」

  「會很高興吧,」炎紅砂繼續晃蕩,「這就相當於交了兩個女朋友,男人嘛,都開心的。」

  木代歎氣:「你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下井摸上來的石頭。」

  炎紅砂得意洋洋:「那我的腦子可就值錢了,下井采寶,摸上來的可都是寶石。哎,木代……」

  她仰頭看木代:「爺爺跟我說,他老了,眼睛會越來越壞的,所以他想趁著還能看得見,做上一票收官。你加入嗎?」

  木代沒聽進去。

  前院的早飯香氣飄了進來,香甜的,糯鹹的,裹著風,吹的一絲絲一縷縷,吹的她整個人都惆悵起來。

  要是告訴羅韌了,會怎麼樣呢?

  華燈初上。

  羅韌信步走過沿街的水道,很多酒吧的夜場已經提前開始了,趕場的駐唱歌手抱著吉他,在露天的臺階上坐下,琴弦一撩,流暢的樂聲躍動而出。

  會唱傷感的歌、愛情的歌、鄉愁的歌、狂野的歌,這種歌,永遠不愁沒有市場。

  鄭伯看中了一家店面,把地址給他,讓他務必看看。

  也好,就當是在閒逛了。

  離著酒吧和他的住處其實都不是很遠,可他從來沒來過,可見他在這古城的生活,是多麼地來去匆匆。

  地方很好找,因為一眾燈光通透的店面之間,只有這一處是黑的。

  走近了看,這是一家已經關閉的店,雖然大部分的傢俱已經搬走,但透過落地的玻璃窗,還是可以看出這店的前身是家甜品店,因為還有桃心形的貼紙粘在牆上,密密層層的。

  羅韌掏出手機照亮,看到最挨邊牆的一張寫著字。

  「××,你這個渣男,現在的我你愛理不理,將來的我你高攀不起!」

  似乎能夠看到一個姑娘怒氣衝衝落筆的樣子。

  羅韌笑起來,這世上,除了少數特別通透的,多數人兜兜轉轉,轉不過愛恨二字,不過,不墜志氣就好。

  他回過頭,看了一下周邊的店鋪。

  賣什麼的都有,燒烤小吃店、銀飾鋪子、民族服飾、假的做舊古玩、東巴風鈴,明信片。

  羅韌在一家店前駐足。

  這店的名字叫「奩豔」。

  有一種店,氣場天生不同,隔著十米之外,都能感受到生人勿近的冷冽意味,又像是vip會館,對普羅大眾,佈置的每一個細節,都好像在說:有錢都未必能進來,你還得有品。

  「奩豔」就是這樣。

  在一眾白熾燈的店面之間,它打暗光,暗得讓人呼吸都不由一輕,落地的玻璃窗內,先看到熏香,一隻精緻銅鶴,亭亭立在盤上,鶴喙處一縷隱隱煙氣,繚繞而上。

  果然,一推門,就聞到淡淡檀香氣。

  角落裡坐著一個長頭髮的年輕女子,穿棉麻的寬鬆衫裙,垂著頭,正仔細穿手裡的珠子,那些珠子,比米粒的一半都要小,紅的是珊瑚,藍色是青金。

  聽見聲音,她抬頭看了羅韌一眼,眼波沉靜地像潭水。

  她精緻地像畫的一樣。

  羅韌的目光落在邊牆的多寶格貨架上。

  貨架都是古董,原先的多寶格,大戶人家拿來存書,到了這裡,每一格都鋪上精緻的黑絲絨,陳列孤品。

  沒有一模一樣的,每樣都只一件。

  標價是毛筆寫的,寫在小小一方香箋上,羅韌看的這一格,好像只是一抹綢緞的綾紅,標價2800。

  一隻纖纖素素從後頭伸過來,手腕上兩個鐲子,一金一玉,輕碰生響,真正的金玉之聲。

  她把那方綾紅綢緞展開,說:「這是肚兜。」

  「漢時叫抱腹或者心衣,元朝叫合歡襟,這是絲綢做的,貼身衣物,不能粗糙。系帶掛過脖頸,後面兩根帶子束在背後,這緞面上貼繡的兩個人物,一男一女,寓意雙雙對對,圓圓滿滿。」

  緞面上是貼繡,的確是一男一女,周圍刺繡的花團錦簇,精緻而又嫵媚。

  羅韌問她:「為什麼上面的男女,面孔都是空白的?」

  她清淺一笑,好像就在等他這麼問。

  「因為這是古時候未出閣的女子為自己做的肚兜,終於找到如意郎君成家之後,才會把空白的面孔繡上眉眼,寓意心願達成。」

  她把肚兜遞向他,綾紅色的綢緞鍍著暗光,愈發映襯得她膚色白皙。

  「可以送給你心愛的姑娘,讓她補繡出男女眉眼。當然……」

  她手指撚動,往回輕攥,絲緞上立時憑添出好些褶皺。

  「要是還沒有,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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