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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這件事,或許跟漁線人偶的性質是一樣的,海底的那些骨頭,不管是人骨頭還是祭祀的獸骨,也許不是雜亂的排列的,也許那是一幅畫,海底的巨畫,跟漁線人偶類似,描繪了某個凶案的場景。」

  海底,用白骨堆列出來的巨畫嗎?

  一萬三說過,五珠村世世代代都會祭祀海神,那這底下的骨頭,得有多少呢?水眼確實沒法看到全景,但視線已然不小,如果在那樣的角度還看不到畫的全貌,這畫,又該有多大呢?

  曹嚴華總算是聽明白了,他小心翼翼提意見。

  「可是,水眼再高一點,就什麼都看不到了吧,海底下,本來就看不大清楚。」

  羅韌說:「那也未必,我們可以拼圖。船在海面上變換位置,水眼每次截一幅圖,然後把一大片海域的圖……拼起來。」

  那會是怎麼樣的一副圖呢?明天就知道了吧。

  木代在床上輾轉反側,被子被她拿去蓋老蚌,艙裡只剩了毯子,蓋著總覺得有點冷,身邊的炎紅砂倒是睡的安穩,呼吸勻長勻長的。

  駕駛艙睡不下,大家都不大忌諱,所以曹嚴華也住進來,只是打的地鋪,呼嚕震天響。羅韌和一萬三睡駕駛艙,兼輪流放哨。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海浪聲遠遠近近的,又讓她想起羅韌說的那首枕歌。

  ——今晚睡的是絲綢枕頭,明天出海就要枕著海浪了……

  ——我問枕頭我睡了還是沒睡……

  輕聲門響,木代循聲看去,看到羅韌熟悉的身影。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徑直走了過來,腳步聲很輕,一直走到她身邊坐下,然後俯下身子,低聲問她:「睡著了嗎?」

  其實不需要問,她眼睛睜著,黑亮黑亮的。

  但還是怕他不知道,伸手出去,攥到他衣角,輕輕扯了一下。

  羅韌附到她耳邊耳語:「過十二點了。」

  過十二點了怎麼樣?

  「我們就從今天開始,好不好?」

  他的呼吸拂過耳際,暖暖的,又癢癢的。

  木代枕在枕頭上,點頭,點一下不夠,又使勁點了幾下。

  黑暗中,羅韌低下頭,輕輕吻她眼睛,她不得不閉上,但睫毛還是忍不住輕輕顫著,擦著他的唇邊。

  聽到他說:「那晚安,明天……待會見。」

  還能晚安嗎?

  木代躺著不動,看船艙那扇沒有關嚴的門,外頭是濛濛的夜,延伸到好遠好高,甚至可以看到斜天邊一隱一隱的星。

  忽然不確信起來,羅韌是來過呢,還是沒來過?是真的呢,還是自己做的夢?

  邊上的炎紅砂忽然噌一下抬起頭來。

  她說:「你看,我就說吧,感情就是這樣百轉千回,你上一秒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艾瑪,剛憋死我了,我都沒敢喘氣……」

  木代的臉騰的一下紅了,劈手抓過毯子蒙在炎紅砂臉上,吼她:「睡覺!」

  床的另一邊,傳來曹嚴華的聲音。

  「要麼,妹妹小師父,你去跟我三三兄換一下,你倆擱一艙裡,想幹嘛幹嘛。我們都是誠心想睡覺的人,睡又睡不著,黑燈瞎火的,看又看不見,老難受了……」

  這一夜都不知道是怎麼過去的,睡著了,又好像沒睡著,一直捱到天濛濛亮,然後大亮。

  曹嚴華和炎紅砂都先後起來了,木代裝著沒睡醒,即便昨晚上暴露了個現形,那也好歹是晚上啊,大白天的,要看到他們的臉……

  不想,至少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第二卷 第23章

  她聽到炎紅砂扶著床走路,半帶驚喜地說好像可以走兩步了,又聽到輪椅的聲音,曹嚴華說行了紅砂妹妹你趕緊上來,推你吃早飯去。

  到艙口時,不知道是遇上一萬三還是羅韌,曹嚴華忽然聲音高了八度:「我小師父在裝睡呢。」

  木代被氣的在被窩裡直翻白眼。

  人都走了之後,她才磨蹭著起來,就著水箱裡的水刷牙洗臉,拾掇好了之後去駕駛艙,炎紅砂她們都快吃完飯了——說是飯,其實也不過是昨天買的袋裝小麵包還有餅乾,就著礦泉水。

  見木代進來,炎紅砂忽然伸手就去攏桌上剩下的小麵包,扒拉扒拉全護到自己懷裡,說:「沒了,都吃完了。」

  曹嚴華手上的麵包本來才剛撕開口,聞言三兩下塞進嘴裡,嘟嚷著說我也沒了,確實吃完了。

  說完了推著炎紅砂就往外跑,到門口時還招呼一萬三:「三三兄,出來啊,看日出啊。」

  一萬三沒好氣:「早就日出了,吃個飯都吃不安穩。」

  不過還是出去了。

  於是駕駛艙裡,只剩了她和羅韌兩個人。

  羅韌覺得好笑,他慢慢嚼著麵包,饒有興味地看木代。

  木代拘謹的很,也不敢去看羅韌,知道他在看自己,只覺得手和腳都擺的不是地方,裝模作樣地在桌上的包裝紙間撥撥揀揀,自言自語說:「真的都吃完了啊。」

  羅韌忍住笑,不去搭她的話。

  這還用得著揀撥嗎,你不是一進來就知道吃完了嗎。

  她又客氣地跟羅韌說話:「你看,你們也不給我留點。」

  羅韌憋笑憋的肚子痛,說:「我留了啊,我給我女朋友留了啊,就是她還沒來呢。」

  過了會兒,她自己過來了,十分不好意思。

  說:「那就是我啊。」

  羅韌問:「你是誰啊。」

  她又憋了一會,說:「女朋友啊。」

  羅韌笑出聲來,覺得她可愛到沒法說,拉過來摟住,親昵地蹭蹭她面頰,她埋著頭不說話,耳根都紅了。

  羅韌說:「你以後早點起來,不然飯都搶不著的。」

  又說:「不過沒關係,我會幫你留的。」

  她只是點頭,接過水和麵包,其實和普通的水和麵包也沒什麼不同,但就是覺得不一樣,拿在手裡,好像分量都更沉一些。

  第一天,感覺一切都美好,連海裡的那只蚌,都沒那麼可怖了。

  船再次向那一片海域駛去。

  越是靠近,炎紅砂的心情就越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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