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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七


  他走到洞口邊沿,蹲下身子,托住山膽的那只手慢慢翻下。

  江煉想說:這還不是扔下去嗎……

  話未出口,就知道不是了:那山膽似有黏性,牢牢黏附於神棍掌心,但膽身之上,漸漸有一滴往下懸垂,懸線呈溫潤瑩白,不斷往下延伸,只那一根,但如縷不絕,似針下探,直直往那無盡深處而去。

  漸漸的,神棍掌心處的山膽就小了。

  江煉看得一顆心猛跳,一會去看那根下垂的、目光再也追溯不到的山膽線,一會又去看神棍倒覆的掌心,掂量著那山膽還剩多少……

  也不知過了多久,又一次探頭下看時,忽然覺得,如同有看不見的波過路,大腦如被衝撞,驀地一突,緊接著,下方深處,有幽幽瑩亮,正以極快的速度往上升起。

  那是什麼東西?山膽嗎?被反彈回來了?

  也不像,江煉好生納悶,凝神去看,那幽光越來越近,他心頭的不祥意味也越來越深。

  下一刻,幽光已映進他眸底,江煉腦子裡轟地一炸,一把推開神棍,吼了句:「息壤!」

  神棍跌坐在地,急抬眼時,只看到一道瑩亮壤柱,瞬間穿過那洞口,如長勢不絕的樹,速度奇快,直直向著上方去了。

  江煉口唇發幹,說話時,聲音都不像自己的了。

  他問神棍:「它怎麼……還往上頭去?」

  孟千姿叩門之後,送走了江煉和神棍,就被孟勁松和一干山戶拿預先設好的繫繩給牽引了回來,回到那扇門外。

  她和孟勁松他們便待在山腸裡等,聊天、檢查裝備、偶爾也起身走動,有兩個山戶無聊,在邊上畫格子,拿石子當棋,就地拉開了殺伐。

  孟千姿沒心思去看棋,和孟勁松聊天也有點心不在焉,她在心裡頭念數計時,數過頭了,又從零開始。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靠近門邊的山戶忽然咦了一句,拿手指向下方:「那裡有亮,又不像信號彈,那是什麼?」

  有亮,又不是信號彈,難道是……出狀況了?

  孟千姿趕緊起身,連手杖都不拄了,步態略顯滑稽地沖到了門側。

  是有光,隱現的幽光,自下而上,來勢極快,初時只是一根,近前時,驀地裂分開來,也不知裂了八道還是九道,如妖藤鬼索,似長爪纏絲,其中一根的端頭,就正向著這扇門內。

  孟千姿聽到自己的聲音,感謝姑婆的教誨和特訓,這種時候,她的聲音都還是平靜的。

  她說:「拿噴火器,是息壤上來了。」

  §第九卷 石人一笑 第三十四章

  眼見那根息壤長索就要竄入門內,孟勁松提起噴火器,一個用力撳噴——水鬼的經驗還是有用的,息壤的確怕火,火頭未至,它已瞬間轉向,縮了回去。

  這門洞不大,基本上可以做到一夫當關,一兩個人就能守住,孟千姿急湊上去看,那一根是沒再來了,但其他那些,還在竄向各個方向,手電筒的打光不夠遠,看不到它們那麼拼命瘋長,究竟是為了竄向哪兒。

  孟千姿心跳如鼓,也不知道江煉和神棍他們怎麼樣了,但這種時候,再擔心也沒用,鞭長莫及,只能各守各的地頭,她馬上吩咐剩下的人:「分兩個人,把後頭也守住,一有不對,馬上……」

  話還沒說完,身子突然猛晃了一下,腦袋差點撞上對面的山壁。

  孟千姿的第一反應,就是抬手抵住山石、穩住身子,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發現,不止她一個人晃,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打了個趔趄。

  一股寒氣襲上心頭,難道是山腸又要動了?

  孟勁松也想到了,急喝了聲:「快,結繩子。」

  這趟來的人,上一趟逃出山腸時都當過「蜈蚣人」,經歷過崖上崖下拔河的兇險,做這事已經駕輕就熟了,一根長繩很快遞出,一個在身上縛結完畢,立馬轉遞給下一個,正結得緊張,上方不遠處,傳來讓人心生不祥的石塊折裂聲。

  什麼情況?周圍立馬靜了下來,只斜打的光一道一道,或照著山壁,或籠著一張煞白的、眼神驚懼不定的臉。

  孟千姿注意到,她們所在的這條通道,好像有些傾斜。

  崩裂的斷折聲更大了,門外的虛空中,簌簌落下蓬蓬的浮塵。

  孟千姿一下子反應過來。

  掰折山腸!這息壤瘋長而上,如觸手般探入不同的腸道,是要……掰折山腸!

  不知道江煉和神棍在下頭做了什麼,那些「它們」已經狗急跳牆了:山腸中空,又盤纏絞結在一起,息壤探入腸道,只要用力攀住山腸的「通腸」處往下拽拉,山腸很可能就會段段砸落。

  這是寧可同歸於盡了:你要我死,我也不讓你活,或者,我死之前,能先把你給搞死,我也就不用死了。

  所以,她們能一夫當關、拿噴火器驅趕息壤也沒用,山腸的工程是個整體,別處的部分抽離,可能會產生連帶效應、使得她們這一處也往下砸落,而且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躲——任何一部分,都有塌垮的可能。

  又是一聲斷折聲響,一干人身處的腸道陡然一傾,孟千姿腦子一空,自覺這下子是墜落無疑了,哪知像是在和她開玩笑,絕望的驚叫聲裡,那山腸傾斜了約莫三十度,又顫巍巍頓住了。

  能不能真正「頓住」,全看接下來的運氣,孟千姿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快,找找有沒有凸出的山石或者可以插刀借力的山縫,用盡各種辦法,一定要把我們跟這腸道『黏』在一起!」

  這樣,或許還能有那麼丁點……活命的希望。

  同一時間,江煉這頭,也是險象環生。

  那息壤的柱身並不只是僅僅往上去的,很快,柱身上就裂分出了幾道洶洶尖索,半空中妖形魔舞,作勢就要往兩人的方向穿刺。

  好在江煉早拆了腰間噴火器的鎖扣,噴頭上仰,大團的灼焰立時噴湧出去,那幾道尖索避得也快,高高舞於半空,尖頭如蛇頭,呈攻擊狀下探,看來,是要伺機再動。

  江煉心中暗暗叫苦,這趟下來,他們背了不少物件,即便知道噴火器重要,也只能一人配一個,多了也背不動——眼下雖然還能暫時抵禦息壤,但息壤能無限生長,兩人身上的共計兩筒噴火器,卻是幾次之後就要告罄的,到那個時候……

  還有,息壤為什麼直往上去了?千姿怎麼樣了,也遭遇息壤的攻擊了嗎?

  正想著,尖索的第二輪攻擊又到,江煉頭皮發麻,一咬牙,正面迎上,摁住扳手不放,向著柱身的方向直噴而去。

  他得把這玩意兒噴斷、噴絕了,也許上頭的息壤斷了根,就沒法再抽長了。

  神棍也爬了起來,手心黏附的山膽只有原先的一半大了,垂線還沒斷,不過瘋長的息壤已經差不多快把那個洞給堵死了。

  他操起噴火器,但沒扳扣:江煉現在的攻勢足夠把息壤壓住,他沒必要也加噴一道浪費油料。

  一筒油料很快耗盡,江煉喘著粗氣,看向那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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