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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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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有點突然,但也可以理解:接下來山鬼上下,估計得著手為段文希治喪、以及忙那十幾號傷亡者的身後事了,孟千姿沒理由總在這營地待著。 江煉點頭:「行,保持聯繫就行,希望咱們過兩天見面能無縫銜接,別出現什麼避而不見、見異思遷、一去杳然這種事兒就行。」 孟千姿垂了眼,指腹慢慢撚他領口:「你呢,你不走嗎?」 「韋彪還在養著,一時半會不能動,美盈麼,還在跟箱子磨合,觀察期,得多看一兩天。還有就是……」 江煉略停了一會,決定不瞞她:「我覺得神棍有點問題。」 孟千姿身子一震,愕然抬眼。 老實說,她不怕對手出么蛾子,就怕自己人沒事舞出個翩躚。 江煉安撫她:「還不確定,只是懷疑,兩個原因。第一,他那幾個朋友,倒了大半,要撤回西寧,于情於理,他都應該陪著,但他明顯不會跟著去,這就奇怪了,他有什麼事要做嗎?第二,他現在有些舉動,讓我覺得……挺違和的,我留下來,也好注意著他。」 孟千姿讓他說得,也有點忐忑,她看向不遠處的神棍:他和炎紅砂一左一右,正協助那個叫曹嚴華的吸氧,這人嬌弱起來,還真是挺耗人力的。 「那你……行嗎?我們這一撤,只留下零星幾個善後,要麼,我撥點人給你?」 江煉搖頭:「這不是拼人數的事,再說了,山鬼這一趟,死傷挺大的,大太婆讓人撤,估計也是想早點離開這種是非地,你撥人給我,萬一再死幾個,我扛不起這責任。」 說到末了,又笑起來:「也許只是我多心,人家神棍,可能只是想留下來搞鑽研……先看看再說吧,有什麼情況,我會及時跟你聯繫。」 現代人離別,因著科技的發展,比古人要灑脫多了,古人的信要走幾個月,上京趕考三年不還,一道別可能就是一生,哪怕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那些言情劇裡,男主沒追上女主的飛機或者女主沒趕上男主的客船,都昭示了故事的就此終結。 江煉眼裡,這次本不算什麼分別。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因為兩隻雞,驟然把這場分離,拔高到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的高度。 曹解放不上車,江鵲橋垂著頭,一山雞一雪雞,只管在車側的空地上相對無言。 十余輛車陸續起行,最後只剩了羅韌他們的這輛。 曹嚴華坐在打開的車門處,呼哧呼哧吸氧,羅韌和木代都已經半昏睡了——高反這事兒,很怪,平時體力體質越好的,遭遇高反時,反而會越嚴重。 一萬三經過一夜休整,總算是適應些了,察覺到車老不開,他睜開眼睛往外看了一眼,有氣無力地說了句:「要麼,帶這個一起走吧。」 江煉太陽穴處輕微地跳了一下。 他捨不得,在這一瞬間,超前且跨種屬的,忽然體會到了老父親嫁女般的不舍。 神棍提醒一萬三:「小三三,這是雪雞,生活在高海拔,走不了,跟著解放走了,沒准就活不成了。」 江煉的太陽穴又跳了一下:這可不成,雄性的山雞朋友,沒了可以再找,小命沒了可就玩完了。 一萬三又閉上了眼睛:「要麼,就把解放留在這,我看它好像挺能適應高原的。」 曹嚴華覺得這建議不錯:反正,曹解放本來就是跟他們分隔兩地的,住昆侖還是鳳子嶺,於他來說,沒太大分別。 他只想車能快點開:高反不是病,發作起來要人命,他急於呼吸到低處的空氣。 邊上的炎紅砂會意,她伸手拉合車門,沖著曹解放嚷嚷了句:「解放,那你留在這了哈。」 又示意了一下司機:「行了,走吧。」 車聲響起,曹解放全身的毛陡然一凜。 車輪往前碾動了,曹解放明顯躁動不安,它撲騰了兩下翅膀,腦袋忙起來,一時看車子,一時又看江鵲橋。 車子開動了,且開始加速,一路往前。 再不走,可就真留下來了,說時遲,那時快,曹解放一聲嘹亮的「呵哆囉」,那中年發福的雞身,居然可以如此迅捷,如一陣急風般向著那輛悍馬飛掠過去。 車子沒停,但中途開了門,曹解放瞬間撲進了車子。 然後,車子就一路下去了,江煉確信自己聽到了曹嚴華聲嘶力竭的嚷嚷:「火東……西寧……喝酒啊!」 也聽到了炎紅砂的怒喝聲:「我早說了,這是只渣雞。」 再然後,公路就安靜下來了。 車子,車聲,塵土,尾氣,都沒了,只剩一條安靜的路,從這頭的山間蜿蜒而來,又向著那頭的山間迤邐而去。 這安靜也蔓延進了營地,那麼多氈房,先前不夠住,現在空空落落,門上窗上,都書著落寞。 江煉看到,江鵲橋還站在原地,呆呆看車子駛離的方向,然後小腦袋垂下來。 他走上前,蹲下身子,把江鵲橋抱進懷裡。 江鵲橋乖巧極了,不亂動,直往他懷裡縮,像一切傷心的人,求一個溫暖的懷抱。 手機響了,江煉騰出一隻手來,點開了看,是孟千姿發了條微信語音過來,問他:「剛那兩隻雞,怎麼啦?鵲橋是對那個什麼革命有興趣嗎?」 她老記不住那只山雞的名字,好像不是革命就是解放,總之很熱血。 江煉笑,回了句:「咱們這姑娘,就是見的世面太少啦,沒見過花叢,叫一朵隨隨便便的花給填了眼。」 說完了,又伸手去撫江鵲橋柔軟的背心,安慰它:「沒事,咱們將來,會遇到更好的。」 這一晚,韋彪、況美盈、江煉、神棍,還是同住。 其實,營地的氈房空了十之八九,江煉的本意,是想挪出去住的,但況美盈嚷嚷說,營地忽然沒人,她覺得害怕,神棍也說,挪來挪去太麻煩,就這樣將就著好了。 美盈害怕,是正常的,營地突然安靜成這樣,江煉晚上出去方便,都有些心頭發怵,但神棍,可不像是個嫌麻煩的人。 要不搬,都不搬,反正,他要跟神棍睡一屋。 臨睡前,江煉跟孟千姿聊了幾句,但是信號不好,幾分鐘才能傳一條字資訊過去,到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外頭山風太大,把本就纖弱的信號給刮沒了——那個代表「傳輸」的菊花轉啊轉的,像是能轉到天長地久。 江煉咬牙,狠狠扯過睡袋蒙頭,睡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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