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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借著手電光,江煉還真看出了點端倪:他們剛剛踏足綁繩橋的地方,確實是沒冰的,但往上去點,就有冰了。

  他心裡一動:「這是不是說明,我們要是再晚來幾年,段太婆的這具冰屍,就會融掉了?」

  神棍嗯了一聲:「那可不,氣候繼續變暖的話,上頭的冰龍也得融,沒准哪天,昆侖雪頂都沒雪了。」

  這話引發了孟千姿的感慨:「真的,現在這個環境,對山地影響挺大的,湘西山裡,也差不多沒老虎了。」

  神棍接過話茬:「所以說啊,現在全球是個大系統,處處是蝴蝶效應,這兒出了問題,那兒就受影響,哪行哪業都逃不過。」

  這兩人忽然聊上了環境問題,江煉真是哭笑不得,細想又覺得魔幻:還真是的,哪行哪業都避不過,連做他們這種「行當」的,居然都繞不開。

  不過神棍的話似乎有點道理,水應該是真的上不來了,再過了會,非但沒漲,還有下降的趨勢了。

  這可不妙,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箱子又落下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誰知道這「定期」是怎麼個定法、下一次漲水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江煉讓神棍負責絞軸,聽到指令時就往下放鏈,但即便放到最長,估計最末端離著水面仍會差不少距離,而且鎖鏈懸吊的位置居中,箱子卻是靠邊的,人想撈箱子,得入水。

  入水的風險有點大,江煉尋思了一回,目光落到了江鵲橋身上。

  江鵲橋正探著腦袋瞧下頭的熱鬧,瞧著瞧著,似乎是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目光凝視,很是警惕地抬起頭來。

  江煉湊過去:「鵲橋,來,有事讓你幫忙。」

  他拈了根繩子在手上:「待會我把這繩子纏你爪子上,你呢,就飛下去,看見那口箱子沒有,你站上去,箱子上有很多鏤刻的紋,你拿爪子死死扒住就行,我會拉動繩子,把你和箱子一起拉過來……聽懂了沒?」

  能聽懂才怪呢,江鵲橋一臉懵逼。

  江煉求助孟千姿:「你來。」

  孟千姿跟江鵲橋的溝通,就要順暢多了,也沒見她怎麼嘀咕,只摩挲了幾下江鵲橋的小細脖子,手上又做了幾個符印,江鵲橋就顯出了一副俯首貼耳的架勢。

  待到縛上繩子,都不需要人催,「哦哦哦」地飛掠下去,精准登陸了箱子,身體隨著箱子一起晃蕩了幾下之後,又悠悠站定,頗有點一葦渡江的高人風範。

  江煉把江鵲橋的牽繩套在腕上,借助繩索和搭扣,把青銅鎖鏈纏在了腰間,然後向神棍點了點頭。

  這是要開動了,神棍憋紅了臉,掰動絞軸。

  嘎啦嘎啦的聲響之後,江煉的身子慢慢綴下,孟千姿跪趴在洞沿上看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你給它起了什麼名兒?鵲橋?」

  彼時,江煉的頭已經隱入洞下了,聞言抬頭:「沒錯,江鵲橋,它搭的橋嘛。」

  孟千姿心說:真不要臉。

  也不問問人家雪雞想不想跟你姓,沒准人家想姓孟呢,孟小乖什麼的。

  鎖鏈放到了盡頭之後,江煉依照著之前計畫好的,牽繩、反吊、撈箱。

  整個過程,孟千姿都捏足了汗,她覺得好事多磨、越順暢就越可能不順暢,害怕最後一秒會出變故,害怕水裡會冒出什麼東西來,是以始終繃著一條手臂,臂弓的射口一直向下。

  然而全程都很順利,神棍反向轉動絞軸,江煉就那麼臂下挾著箱子、肩上立著雪雞,隨著寸寸上升的鎖鏈,又上來了。

  沒等他立定,神棍已經小跑著過來:「是嗎?真是那口箱子嗎?」

  江煉把箱子擱在地上,任他觀摩。

  還真是,跟之前3D列印出來的那口一模一樣,但又不一樣,顏色、質感都不同,更重要的是,神棍覺得,面對著箱子的時候,有一種莫名沉重的壓抑感,撲面而來。

  他大口吸喘著氣,拿手摩挲著箱面,又把箱子翻過了面。

  沒有任何接縫。

  抬起來晃晃,空的,也就是口普通箱子的重量。

  江煉說他:「怎麼樣?你也念叨了很久的箱子,還夢見過——現在東西就在眼前,想起什麼了嗎?有什麼特殊的感覺沒有?」

  神棍搖頭,腦子好像真成了一截爛棍頭,帶不動任何思緒,只喃喃說了句:「太壓抑了,我忽然就……喘不過氣來,太沉重了,我……緩一緩。」

  說著便癱坐到地上,坐了會之後,大概是覺得離箱子太近、仍然壓抑,又爬起來走遠了些,重又坐下。

  坐下時,長長籲了口氣,似乎離遠了些,終於沒那麼壓抑了。

  壓抑嗎?孟千姿完全沒這種感覺。

  她盯著箱子看了會,問江煉:「你的事,是不是到這兒,已經可以……劃句號了?」

  江煉點頭:「理論上,把這口箱子帶到美盈身邊,我的事,就全做完了,我對幹爺的承諾,也總算是達成了。你也一樣吧?」

  孟千姿點了點頭。

  山鬼攪合進來,起先是為了幫水鬼的忙,後來是為了收段太婆的屍,這兩件事,怎麼說呢,都算有結果了:段太婆的屍體已經找到了,可以預見,出去之後,會有繁瑣的追思和下葬儀式,夠大家忙上好一陣子了。

  至於水鬼……

  她有些惻然:山鬼已經出現了不小的傷亡,用二媽的話說,「幫人適可而止」,大概也只能幫成這樣了,事實上,再往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了。

  有這個結果,是可以收隊了。

  兩人一起抬頭,看向不遠處的神棍。

  神棍呆坐在那兒,又在神遊太虛了。

  江煉輕聲說了句:「他的事兒,還遠遠沒完呢。除非他想起過往,一日沒想起來,這些事就一日沒完。」

  是啊,神棍的事太複雜了,從箱子到山膽、龍骨、鳳凰翎、開膛剖肚,又是什麼彭祖況祖叛徒臥底,孟千姿光想想都覺得鬧心。

  頓了頓,江煉問孟千姿:「出去的那句指引,是什麼來著?」

  而今萬事俱備,只差脫困了:漂移地窟是在下頭,水精也在其中,但有水鬼的慘痛經歷在前,他避之唯恐不及,並沒有造訪的興趣。

  至於神棍,雖然他念叨過什麼「鳳凰浴火,龍骨焚箱」,但依江煉所見,念叨只是念叨,他並沒有焚箱的動機,哪怕左手鳳凰翎、右手龍骨,他也未必去焚。

  焚來幹嘛呢?

  孟千姿仔細回想了一下:「說是,欲出腸口,門左尋手。」

  欲出腸口,門左尋手。

  短短八個字,江煉真是想破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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